中间带元起名字大全 word两个字名字中间加空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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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爱上了一个奴,我帮他从卑微低贱一路位极人臣。

他曾被我踩在脚下,随意折辱。

他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在冰天雪地,扯开衣裳露出布满疤痕的胸膛,将我雪白的玉足放在他滚烫的心口取暖。

我本以为这奴会对我忠心耿耿,永不背叛。

却没想到,大婚当夜,他亲手抓我入诏狱。后来我被毁容、被流放、痛失至亲、胎死腹中。

我声音泣血,问他为什么?

“十二年前,你的好父亲为瞒下铁矿,以贪污之名屠了扬州知府102条人命。因为盛鼎的贪婪,我从此再无亲人!"

“我忍辱负重这么多年,为的,就是这一天。"

下一秒,元燧忽然带着一群人冲了进来,语气一如既往的颐指气使:“给她灌/药!”“轰”的一下,我如被五雷轰顶。

“元燧,你疯了吗?是你要将孩子留下来的,他还有一个月就要出生了,为什么要打掉?"

可没有人理会她。

我怕到发抖,哭着求情:“元燧,求求你了,留下这个孩子好不好?"

“就算你恨我,可他也是你的孩子,他什么都没做,他是无辜的!"

元燧眼底浮过一丝动容,只一瞬,却又恢复冷酷:“心语中了毒,需要这孩子救!"“孩子还没生下来,怎么就知道他能救

人?”我大声质问。

元燧却铁了心:“盛明姝,你没有资格改变我的决定,你的命在我手里握着,这孩子的命也是。"

话落,他抬手吩咐:“灌药!"

“不!不--"

几人按住我,硬生生将一碗堕胎药灌了个干净。

这药烈的很,才落肚不过片刻就开始发作。涌出身子的血把裙摆全部浸透了,血腥

味蔓延整个屋子,盛明姝疼的快要窒息。

血泪盈眶,她死死睨这前方冷酷的男人

“元燧,我恨你!"

“……我恨你!”

剧痛中,她缓缓失去意识。

醒来时,屋外都是黑的。

望着雪白的床顶,盛明姝试探性的将手落到小腹上,原本圆滚滚的肚子不复存在,她的心也彻底碎成了一滩。

没了...…

她的孩子,没了..…

心撕裂般痛着,可我却再也流不出泪。

忽然,寂静的屋外传来一声愉悦的笑声:“好姐姐,我又来看你了。"

很快,花心语踩着新制的绣花鞋进来,穿红着绿,好不喜庆。

她将一把锋利的匕首扔到床上。

“郡主之位没了,父王没了,现在孩子也没了,盛明姝,你这一生还真是可悲,如果我是你,早就去死了,活着有什么意思?"

我却宛若未闻。

花心语离开后,盛明姝反而睁开眼,缓缓握紧床上的匕首,眸中恨意徒生。

死对于她来说,是个解脱。

可就这么死了,她实在不甘心。

花心语,元燧……我倒要看看你们多信任彼此!

随后,她闭上眼在心里数着时间。

果然,一刻钟不到,元燧就冲进了屋。他走到床边,不由分说掐住她的下颚:

“我警告过你不要欺负心语,你是嫌自己过得还不够下贱?"

男人戾气勃发,可惜,这次盛明姝竟然半点不怕。

我看着他,可眼里却没有焦距,还说:“元燧,我可怜你。我从前一心对你,你不要,却选了花心语。"

“元燧,你信一个娼妓之子,可知她十五岁开始就和王府的侍卫暗通曲款,元大人,你数得清自己头顶的绿帽子吗?"

“住口!”元燧骇着脸,收紧手中的力道。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故意激怒我是想求死,本官说过,我赌你活,你就死不了!"

我怕凝着他,笑得讽刺。

“元大人不是刹人如麻?你既然这么恨我,为什么偏偏就不杀我?难不成你其实喜欢我?却不肯承认?"

话落,元燧被戳中痛点似的,倏地收回手退后好几步,眸光晦暗:“我看你失心疯了!"

而就在他退后这一瞬!

我怕忽然从被中抽出匕首,解脱般狠狠朝心口扎下--

“元燧,这一次,你输了!"

“噗嗤”一声,鲜血四溅...…


大祁,京城天牢内。

花心语被摔在地上,身上华贵的婚服染上肮脏的泥渍,她狼狈又震惊望着走近的男人。

“阿燧,我一心爱你,你为什么害我?”

元燧从阴影中走出,绯红的飞鱼服衬着他威严邪肆,俊美如堕仙。

漫不经心搭腔:“心语不小心杀了蛮夷太子,她不能死,又是你的丫鬟,自然由你顶罪。”

男人冰冷的话冻得花心语的心生疼。

“……那我呢?”

今日是她和他的新婚之夜,她到现在还觉得这一切是个荒唐的梦。

花心语拉着男人的衣摆,卑微仰头问他:“皇子犯法和庶民同罪,你就不担心我有个三长两短?”

元燧低笑了一声,像是听到了好笑的笑话。

“郡主,你不是号称京城第一才女?”

说着,他懒懒俯身,冰凉的手指挑起花心语的下巴,一双含情丹凤眼,此刻却只有玩弄。

“都到这时候了,你不会还以为我喜欢你吧?”

话如重锤,碾压着花心语的情意。

当年初见,哪怕元燧只是个关在笼子里下贱又卑微的奴,她也一眼就看上了他。

她倾尽康王府之力培养他,以为会和他两情相悦……

但此时此刻,凝着男人眼底的嘲讽,她实在无法自欺欺人——

“我不知道,我到底哪里输给了花心语。”

刻在骨子里的骄傲叫嚣着不甘,花心语极力压着眼泪,扭头缓缓站起身:“但我是父王最疼爱的女儿,你就算是锦衣卫统领,也不能只手遮天。”

元燧缓缓收起笑,站起身。

墨色的眸子迸着嘲讽:“行啊,那我们就赌一把,看看康王究竟有多看重你?”

话落,他悠哉坐上身后的太师椅,威压侧漏,矜贵的仿若一个与生俱来的上位者。

一个时辰后。

花心语没等来求情,反而等来了康王府的恩断义绝书!

上头白纸黑字,彻底将花心语一颗心撕得粉碎。

“……不……我不信,这不是真的!”

她没有杀人!

父王也绝不会放弃她!

元燧冷眼看着花心语失魂落魄,无情摊开刚接到的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康王之女心语郡主杀害蛮夷太子,毁两国邦交,罪不可赦,即日起贬为罪民,流放岭南永世不得回京,钦此!”

宣读完圣旨,元燧转身便走。

绝情如斯。

花心语凝着他的背影,最后追了几步,颤抖问:“元燧,你今日构陷我于死地,可会后悔?”

讥笑一声,男人漠然回头:“绝无可能。”

话落,元燧转身离开,再没回头。

无力蔓延四肢,花心语捏紧手里的信纸,艰难的喘息,眸底亮光碎落一地。

不等她缓神,牢房大门再度被人狠狠踹开来,几个凶神恶煞的狱卒拎着烧红的烙铁冲进来。

花心语惊慌后退:“你们想干什么?!”

“赶紧把她摁住。”

“不!不要过来!”

花心语惶恐发颤,一路退到墙角。

狱卒狠狠啐了一口,抓起她的头发把她扯到身前来。

“统领说了,你这脸能勾男人的魂,为了杜绝你在流放的路上用美人计逃跑,现在就毁了你的脸。”

“不要!”头皮疼的发麻,花心语死死挣扎。

她绝望流泪,眼睁睁看着烙铁越来越近:“元燧——”

“滋啦!”

滚烫的烙铁生生落下!

“啊——!”

第2章

三年后,流放罪地,岭南。

“啪!”

狠狠一鞭抽下,新伤旧痕叠在一起,皮开肉绽,花心语疼的倒地,却已经麻木到吭不出声。

“丑婆娘,慢吞吞的想找死啊!”

狱卒骂骂咧咧:“待会儿大人物来视察,要是被你这卑贱之躯冲撞,少不得要连累我!”

“快点滚回牢房!”

话落,又一脚踢下。

花心语直接被踢得翻滚,恰好滚到了一双不染纤尘的黑靴旁。

狱卒看清来人,吓得扑通跪下:“大,大人!”

花心语狼狈抬头,赫然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矜贵俊美的面庞。

元燧!

麻木的思维忽然嗡鸣,她死死抓着地面的杂草,想将脸错开。

元燧却看透她所想,用佩刀挑起她的脸,狎昵戏弄:“好久不见,不打个招呼吗?”

话落,四目相对,元燧才看清女人几乎烂掉的半边脸,目光骤然一顿。

这刺目的视线,持续拉扯着花心语积压三年的恨意。

她自嘲:“统领大人是特意来看我丑样的?我现在这样,你可还满意?”

闻声,元燧却骤然沉脸,拇指弹出刀刃横上她的脖子:“一介丧家之犬,还跟我摆郡主的架子?”

花心语任由利刃割破肌肤,一动不动。

但元燧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反手将刀甩向前侧,‘噗嗤’一声,狱卒当场身亡。

元燧却恶劣一笑,沾血的手一把掐住花心语的下巴:“郡主好胆色,我带你去见个人,但愿待会儿你还能保持这该死的镇定。”

不久,花心语被强行拖到潮湿肮脏的牛棚。

花心语一抬头,就见到肮脏草堆上,那个身着囚服,双眸紧闭的男人。

“父王!”

花心语跌跌撞撞跑进牛棚,靠近后,她却不敢相认,短短三年不见,曾经儒雅俊朗的父亲如今满身伤痕,白发苍苍……

“父王,您怎么了?”

“我是心语,你睁开眼看看我啊……”

可草堆上的人,却毫无反应。

花心语颤抖着握住老人枯瘦的手,眼中泪水堆积。

哪怕收到了恩断义绝书,她依旧不信父王会放弃自己,她等着父王来见她……

可现在——

元燧不愧是百官忌惮的锦衣卫统领,诛心的本事无人能及。

她红着眼转身,忍着心如刀割,走到台阶下,冲着看戏的元燧缓缓跪下,俯身叩地——

“求元统领救救我父王。”

“你竟然跪我。”

元燧下了阶梯,一步步走到了花心语面前,语调愉悦非常:“心语郡主,你的高傲终于不要了?”

短短几个字,刺的花心语疼彻心扉。

她是大祁郡主,是父王亲自教导出来的贵女。

这三年,哪怕被打断肋骨,她依旧挺直脊梁。

可如今,她好像彻底守不住这份尊严了……

她仰望着高高在上的男人,弯腰又卑微一寸:“是我不识好歹,元统领尽可以教训我,但我父王仁义高洁,你能不能看在他从前对你的提拔上,救——”

“呵,你爹仁义?”

元燧突然打断花心语,弯腰凶狠扣住她,戾气四散。

“十二年前,你的好父亲为瞒下铁矿,以贪污之名屠了扬州知府102条人命。因为花鼎的贪婪,我从此再无亲人!”

花心语震惊到说不出话。

不会!父王不是那样的人!

可元燧没有给她辩解的机会,话锋一转:“花鼎私吞铁矿,企图谋逆,圣上赐他受刑到死。”

“你是他女儿,若不想他死得快,代为受过也不是不可以。”

“好!我愿意受刑!”

花心语忙点头,她顾不得细想其中的算计。

滚泪求着男人,小心翼翼拉着他的手问:“要去何处受刑?”

热泪掉在元燧的手上,他明明如愿看到花心语被折断傲骨,可他不但没有感觉到高兴,还越发焦躁。

厌恶甩来人:“女人的惩罚,自然和男人不同。”

看着倒在地上,身子单薄却依旧玲珑有致的女人,元燧忽然恶劣一笑。

意味声长问:“郡主,教司坊带来慰问军营的罪臣之女死了,而今将士们又正值壮年,躁火难耐,你可愿意帮我这个忙?”

第3章

花心语刹那煞白了脸。

可看着草堆中快没有呼吸的父王……她没有拒绝的余地。

元燧这个人,认定的事从来不会改变。

他千里迢迢亲自来岭南,要解气,不就是看她被折辱吗?

花心语一点点擦干泪,也抹杀掉心头最后一点自尊,再次俯首叩头,满眼死寂,一字一句——

“罪女花心语,求统领恩赐我去慰问将士。”

“呵,花心语,我还当你能有多高洁。”

男人一把扯起人,将她按在院中的木柱上,粗粝的拇指蹭着花心语的红唇。

带着蛊惑的意味儿:“愣着做什么?不是要伺候人?就在这儿,让我好好瞧瞧你都有哪些本事。”

“在……这儿?”

花心语难堪到站不稳,整个人都在颤抖。

就听元燧轻浮的笑了一声:“都下贱到自请入军营了,还在乎在哪儿伺候人?”

“你貌若无盐,若是连些伺候人的手段也入不得眼,本官怕是给不了你这个恩赐。”

指尖掐进肉里,花心语脸仿若被人扇了一耳光,火辣辣的疼。

元燧耐心告罄,蹭着她红唇的手挪到嘴角,用了些力道摁下去:“你父王的罪行罄竹难书,死了也是活该,你既然无法代为受过,那便……”

“不!我……我能伺候……”

花心语面色苍白的近乎透明。

那是生她养她的父王,她怎能不救?

她横下心,颤抖伸手搂住男人,冰凉的雪松香窜入鼻翼,曾经她最喜欢的味道,如今毒如砒霜。

她明明动作生涩,元燧却被扰乱呼吸,眼眸一暗,他一把扯过她的手举过头顶,霸道撕咬般吻下。

男人没有一丝温情,呼吸都疼得支离破碎,花心语愣是咬着唇没发出声音。

元燧却强硬的掰过她的脸,颐指气使的命令。

“没人会喜欢一条没有反应的死鱼!”

心头一颤,花心语强忍着难堪,仰头在他的下巴落下一吻。

元燧却不满足,在她即将撤离的间隙,一手掌住花心语的后脑,加深了这个令人窒息的吻……

荒唐了很久。

这之后,花心语的尊严再也捡不起来。

而元燧也确实说到做到,没再折磨康王。

入夜,罪人房内。

花心语给康王喂完药,看着床榻毫无起色的父王,心头悔意万千。

她靠在床边,像小时候那样贴着老人温热的手,泪却不住滚落:“父王,您快点好起来吧,等您醒了,我再给您好好赔罪……”

“痴人说梦,你们这辈子都好不了!”

花心语穿着艳丽婚服从门外走来:“你们父女只要有口气,就得像狗一样,在大祁生不如死的讨活。”

花心语看着对方身上的婚服,心倏地一紧。

她不会记错,花心语身上的衣服,是她三年前大婚时穿的那一件!

心又是一寒,花心语凝着对方眼中的恨意,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

“花心语,我从前待你不薄,怜惜你在花楼受折磨,花钱为你赎身,视你如姐妹,你为什么要落井下石?”

“视你如姐妹?”

花心语忽然哈哈笑起来,可眼底的妒火恨不能将花心语烧穿。

“用不着你施舍,我原本也该是郡主!是你的好父王嫌弃我母亲出身花楼,不肯承认我这个女儿!”

“同样的血脉,我甚至和你长得有七分像!凭什么你就能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而我却给你做丫鬟还要感恩戴德?”

狠狠扯过花心语的手,花心语指着床上的男人:“他会变成这般,那都是报应,至于你……”

“花心语,你在我面前风光了十年,现在该轮到我了。”

说着,她嘴角勾起一抹阴冷的弧度,低声说:“其实我是故意杀得蛮族太子,我能害你一次,也能害你第二次……”

不安骤升,但花心语还来不及抽回手,花心语忽然猛地倒向一旁,惊恐哭喊——

“救命,别害我的孩子!”

第4章

花心语脸色一白,还不等她做什么,一道黑影忽然闯入,猛地推开她!

“嘭!”

花心语撞向床沿,疼得直不起腰。

元燧将花心语打横抱在怀里,一个眼风扫向花心语,冰凉的眸子恨不能将她凌迟。

“谁给你的胆子伤心语?你嫌你的命太长还是觉得花鼎死的不够快?”

“不,不是我。”花心语心头的不安被无限放大,她慌张的为自己辩解:“我没推她,是她自己摔的。”

花心语却忽然痛呼一声,哽咽着摇头:“不怪郡主,原本让她替罪是我对不起她,她恨我是应该的……”

“只可惜我的孩子,他是无辜的……”

元燧心疼看着她,眉宇之间是花心语从未见过的温柔怜惜:“我马上带你去见大夫!”

话落,回头,他的视线骤然狠戾——

“花心语,若是心语的孩子有个不好,我定叫你们父女千倍奉还!”

“不——”

花心语忍痛靠近:“真不是我推她,元燧!你信我一次!”

“滚!”

男人一脚踢飞她,抱着哭泣的花心语大步离开。

花心语呕血倒地,浑身骨头都要碎了,可她还是不死心朝元燧离去的方向爬去:“元燧,我真的没害人……”

“元燧!”

半个时辰后,一身肃杀之气的元燧,去而复返。

他冲进门,眼底仿若侵了寒霜:“一命偿一命,花心语,你害死了心语的孩子,这条命就由你父王来还。”

“来人!把罪犯花鼎扔去野外!”

“不,不行!”

这寒冬腊月,父王身子还未痊愈,且不说会被冻死,这流放之地多的是野兽,父王岂有活路。

花心语拦在花鼎身前,冲前方的元燧跪地磕头,一声声哀求。

“元燧,千错万错是我的错,你罚我好不好,我父王是无辜的!”

“你不是想折辱我吗?只要你饶了我父王,我什么都愿意做!求求你了!”

元燧被她低声下气的姿态取悦,但这些,还不够消恨。

他冷冷道:“朝廷要和蛮夷议和,你作为甘愿入军营的脏女人,只要你把蛮夷的使者伺候舒服了,我可以考虑放过你的父王。”

花心语没有拒绝的权利。

她只有父王了,只要父王好好的,她怎样都可以。

很快,花心语被换上单薄的纱裙,披散着头发遮住疤痕被带到了营地。

普一出现,周边的目光迅速聚集,打量细语不曾间断。

花心语低着头,听不懂那些复杂拗口的蛮夷话,却听出了他们笑声里的油腻垂涎,目光里不加遮掩的下流。

她止不住发颤,心头一阵悲凉。

自己怎么就落到现在这个地步……

如果当初没有招惹元燧,她的人生是不是和现在大不相同?

还不等她做好准备,手腕却忽然被一只大掌抓住,花心语惊恐的瞪大了眼睛,接着就被拖进了最近的营帐!

“不!不要!”

她本能抗拒,怕的瑟缩。

为什么要这么对她!为什么!

她明明什么都没有做。

粗犷的蛮夷人吹着口哨调笑了一声,拖住她的双腿,用蹩脚的大祁话开口:“我认识你,大祁第一美人,曾经高高在上的心语郡主!”

“刚砍了你父王的脑袋,转头就享用你,哈哈哈,真过瘾!”

第5章

“你……杀了我父王?!”

男人却被美色迷了眼,掰开她的腿一路沉迷把玩。

花心语的理智却被一点点烧尽。

她眸光全红了。

慌乱中,她摸到掉在地毯上的烛台,狠狠举起,一把插进蛮夷男子的脖子里,鲜血迸溅,染透了她半个身体。

她的脑子里空白一片。

握着鲜血淋漓的烛台狼狈的冲出去,小嘴里不停地重复着两个字——

“父王……”

她忍着恶心被臭男人玩弄,只是为了救父王!

元燧怎能骗她!

“杀人了!”

她一出营帐,就被人看见了一身血污,刹那,四周喧闹起来。

花心语慌不择路跑着,脸上又湿又黏,她甚至分不清到底是泪还是血。

忽然间,手腕却被人桎梏住。

元燧一身戾气翻滚,看着花心语手里的烛台,他眉宇间是化不开的阴狠:“你在发什么疯!”

“元燧!骗子!”

花心语满身是血,曾经那双灵动的眸,此刻也被血色染成了猩红的一片。

她仰头看着自己曾经最爱的男人,心口的窒息几乎将她吞没。

都怪她,如果不是她,如果她从来不曾招惹元燧,父王怎会死!

她已经没了父王,她再没有什么好怕的了。

花心语咬紧牙根,举起手中的烛台对准元燧的心口:“元燧,我要杀了你!”

杀了他,给父王报仇!

可还不等她抬起烛台,元燧却抬手将其打落。

男人掐住她的手腕,笑得阴沉,看起来比花心语还要生气:“你好样的,到现在都还不听话!”

“既然如此,那我便吩咐人好好招待你父王!”

闻声,花心语陡然回神。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父王没死?”

回应花心语的,是元燧戾气熏染的眸子。

他抓着她来到矿场统领的屋子里,掰着她的脸逼迫她从窗户外往下看。

“我和你们康王府这群小人可不同,我元燧从来说话算话!”

花心语一眼就看见了人群里搬着矿石的父王。

她惶然失神。

父王没死,还醒了!

可一秒,监管手里的鞭子忽然朝老人身上抽去!

“不!不要打他!”

鞭子落下,哪怕隔得远,花心语似乎也听到了皮肉被抽烂的声音。

抓住元燧握着她下巴的手,她热泪氤氲:“我父王年事已高,经不起这鞭子的对待的,求求你放过他吧……”

元燧却一把甩开她,嫌恶嘲笑:“你不是不听话吗?花心语,这就是代价。”

听话,她到底还要多听话?

他要她顶罪,她来了。

他的折辱,她也受了。

毁了脸,没了尊严,而今生不如死的活着,自己明明什么都没做,却背负一件一件罪责……

花心语绝望的攥紧五指,喉咙堵的哑然:“代价……你想要一命抵一命,那我来抵好不好?”

话落,她决绝朝石墙上撞去——

“花心语!”

千钧一发之际,元燧挡在了她面前!

男人一把掐着她的脖子,明明双眼含恨,却没有下死手,而是咬牙切齿说:“你的贱命可不值钱!”

“你要是再敢寻死,信不信我当场活剐了花鼎!”

花心语瞳孔一缩,彻底散了勇气。

信,她怎么不信呢?

元燧的狠心,她早就尝够了不是吗?

“那你到底要我赔什么?”

凝着她屈服的眼,元燧才松开了手,恢复以往的冷酷。

“枉你霸了才女之名,这么简单的事都想不通?你害了心语一个孩子,自然要赔一个给她。”

花心语疑惑抬头,却又听男人说:“上次你害心语小产,伤了她的根本,她此生都不能再受孕……”

他停顿片刻,觑着她的眼故意问:“你说,我该找一个什么样的女人,生出来的孩子才能和心语相像呢?”

花心语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从来都逃不开他的算计。

她尽量稳住自己的声线,敛下眼底的悲恸,如他所愿,讨好低下头颅:“请元统领垂怜,让我为您生孩子。”

第6章

底线一旦退让一步,就会一退再退。

花心语扶着窗台,望着下方被监管鞭打的父王,而她,也被身后的男人驰骋鞭挞。

一下一下,像被暴雨击打的嫩叶,由不得己。

她等着,挨着。

尊严被碾的稀碎,再也捡不起来。

泪都流干了,可男人的精力像是永远用不完。

从黄昏到黑夜。

有时疼的瑟缩,元燧却依旧桎梏住她的脸不许她躲:“花心语,记住你现在这幅姿态,往后余生,你就只配这般下贱活着!”

第二天,花心语在一处宅院醒来。

三年来,她第一次睡到柔软的被褥,心却一阵荒芜。

她从小熟读经书,学礼仪知廉耻,现在却无媒苟合,出卖身体,活成了自己最讨厌的样子。

但这还只是个开始。

接下来半月,元燧几乎夜夜都来,常常一身酒气。

他来也不为其它,只为那档子事,次次都恨不能将花心语折腾死。

这日,下了半月的雪终于停了。

花心语难得从那小院子里走出来,出门不远,就在拐角处就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那花心语曾经身份再高有什么用,还不是没有我们花小姐好命。”

“花小姐慧眼识珠,听说当年在元统领落魄的时候,她又是给大人送银钱,又是送吃食,各种关怀,也难怪她如今被大人捧在心上宠。”

花心语就站在竹林后,听得一字不落。

眸中闪过嘲讽和后悔。

花心语哪有什么慧眼识珠的本事,当年是她买下元燧,派花心语去给他送东西,要不然心高气傲的花心语会去关心一个买回府的奴隶?

更何况,那些贵重的银钱,花心语一个丫鬟又哪里拿得出?

元燧能成为百官忌惮的锦衣卫统领,能想不明白这其中关窍?

他喜欢花心语,对方自然一切都好。

而自己……

正出神,身后忽然传来冲出一个嬷嬷,不由分说一耳光扇下——

“大胆贱婢,见到夫人还不行礼!”

接着,花心语就被嬷嬷踢中膝盖,跪倒在地。

她刚一抬头,花心语的奚落就从头顶砸下:“花心语,你也有今天?”

花心语抿唇不语。

花心语小人得志,凝着花心语半张绝美的脸嫉恨难耐:“下贱东西,都毁了容还想着勾引男人。”

话落,她一脚踢过去,正中花心语的小腹,疼的她匍匐在地,直不起腰。

“你们京城的贵女不是最喜欢罚跪?今日你冲撞了我,我便罚你跪在这雪地里两个时辰,你若是敢提前走,我要你父王好看!”

花心语只能跪着。

花心语离开后,还特地派婆子守着。

冰凉的积雪渗进膝盖,很快叫双脚麻木。

小腹一阵阵坠疼,一股热流忽然从身下涌出,疼的花心语满脸冷汗。

她意识到不对,却眼前一黑,还没来得及说话就昏死过去。

恍惚间,她好像见到高大的身影朝她走来……

而那与雪地融为一体的白色裙摆下,一抹刺目的红正缓缓溢出,染湿了一片积雪,触目惊心。

第7章

昏昏沉沉间,花心语好像坠入噩梦。

梦中,一群人凶狠绑住她,拿着烙铁朝她刺来,而不远处,父王正被人鞭打得鲜血淋漓……

“不要!”

花心语惶恐惊醒,下一秒,却被人狠狠掐住脖子——

“花心语,你这个毒妇,又想害死孩子?”

对上元燧杀气腾腾的眼,花心语彻底清醒,忍着窒息艰难问:“什……什么孩子?”

男人却一把甩开她,厌恶警告:“你腹中的孩子好不容易才保住,若是再有差池,你的父王也别想好过!”

花心语心头一跳,下意识抚向小腹。

“孩子?我终于……有孕了?”

此刻,小腹平坦,还隐隐作痛,她第一个念头就是——

父王是不是有救了?

她忍着激动,垂眼将眼底的情绪敛藏。

又学着乖顺,另一只手试探性的拉向元燧的衣袖:“我听话,我一定乖乖守好这个孩子。”

元燧神色有所缓和,显然满意她的顺从。

她才小心翼翼提:“等胎稳了,能让我见见父王吗?”

元燧刚缓和的脸,瞬间冷沉,甩袖讥讽:“收起你的小心思!先伺候好孩子再说!”

话落,他便大步离去。

花心语张了张嘴,最后却没叫住他。

就算跟他解释她没有小心思,他也不会信。

抚着肚子,她疲惫靠在床头,只能慢慢熬着。

自这天之后,花心语便被丫鬟看住,不允许出小院。

转眼,又是两月过去。

花心语已经有些显怀,大夫宣称胎象平稳之后,元燧终于允许她见父王。

从小院到罪人房,一路心焦。

终于,走到里间最破败的一间房,她看到了熟悉的佝偻身影。

时隔三年,父女俩再一次见面,花心语的委屈再也兜不住。

她快步走到花鼎身前,拉着人上下看了好几遍,却还不放心问:“您身上的伤怎么样了?他们还打你吗?”

“我的身子你不用担心,倒是你……”

花鼎颤抖抚着自家女儿脸上渗人的伤疤,老泪纵横:“阿语,苦了你了。”

“三年前,康王府身陷谋逆罪名,我原以为那封恩断义绝书能助你撇清关系,没想到……”

“都怪父王不好,没保护好你。”

花心语摇头,抱着人哽咽不已:“不怪您!是女儿不孝,都怪我招惹了恶狼,这才害了你……”

她在岭南等着父王来,却不知道他早在三年前亦深陷囹圄。

这时,门口忽然一句嘲讽打破温情——

“哟,好一场父女苦情大戏啊。”

花心语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高调走进来,看着被花鼎下意识将花心语护在身后,顿时沉了脸。

但很快,她就勾唇,故意说:“花鼎,每日被鞭子抽打的滋味不好受吧?你好歹也是我的亲爹,我也不忍心见你受苦。”

“我马上就要和锦衣卫统领元燧成亲了,只要你现在和花心语断绝关系,我立刻派人接你出这下贱肮脏的地方,供你安享晚年,如何?”

话落,花鼎却抄起桌上的陶碗砸过去——

“娼妓之子,也配和我的心语相提并论!”

花鼎指着花心语,气的脸色胀红:“你和你娘一样下贱!都是狗仗人势趋炎附势的东西!”

“若非你娘趁我酒醉给我下药爬床,你以为我会碰她?”

花心语没想到其中还有这辛密,她看向花心语,见她一脸怨毒,心头猛地一跳。

“父王——”

可她刚一扶着父王,却听花心语忽说:“不识好歹的老东西!你有什么资格看不起我看不起我娘,你以为你宝贝的花心语有多好?”

花心语慌张阻止:“花心语,你住口!”

花心语却拔高声音,恨不得全天下听见——

“花心语为了能活下去,自愿做了军妓,现在肚子里还怀了野种呢,你说我下贱,那你的宝贝阿语岂不是更下贱?”

“你!你闭嘴——!”

花鼎捂着心口,忽得喷出一口鲜血!

花心语心中大骇,正要扶人,却被花心语一把推开。

肚子狠狠撞在桌角,小腹顿时痉挛,痛的花心语浑身发颤。

可她顾不得这些,咬着牙爬起来,踉跄奔向倒地的花鼎,抱起人:“父王,您怎么样了?”

“父王?”

可地上的人,已经没有气息了。

第8章

“来人!快来人啊!”

花心语绝望喊着,抱着人哭的无法自持。

“父王,父王你醒醒,您被吓我……”

“啧,装什么死?”

花心语烦躁的瞪着两人,下一句话还没脱口,余光瞥见花心语的裙摆上染上了大片殷红。

还不等她高兴完,身后忽然传来元燧冷酷的一句:“又闹什么!”

闻声,花心语宛如见到救星:“元燧,你快——”

话没说完,却被花心语快速打断:“阿燧,花心语还端着郡主的架子,嫌弃你之前是奴,不愿给你生孩子!”

她指着花心语的血染裙摆,故作叹息:“我刚刚听见她和康王商量,要把孩子流掉,我还想进来阻止,却晚了一步。”

元燧的气压肉眼可见的骇人。

花心语现在哪头都顾不上,无止尽的疼痛要将她淹没。

她含泪冲男人摇头:“不是这样的,我没有不想要这个孩子,也从来没有看不起你,是花心语推我……”

元燧却全然不在乎她的辩解,薄唇轻启:“来人,把花鼎扔去乱葬岗喂狼!”

“不!你不能这么做!”

花心语挣扎着,死死抱着父亲:“不能带走他!我父王还有救!他是无辜的!”

“元燧!你有什么怨气冲着我来,以后你要我干什么我都乖乖听你的,求求你让我父王活下来……”1

“他活?凭什么?”

元燧冷笑着一把扯开花心语的手,一手刀劈向她的后颈,字字森寒:“花心语,这都是你自找的!”

“不……”

昏死之前,她眼睁睁看着父王被拖走,却什么也做不了……

花心语再醒来时,天色已晚。

昏暗的烛光下,元燧居然坐在她的床边。

他的眸子比月还凉,冷冰冰的还夹杂着许多花心语看不懂的情绪。

可花心语都不在乎了。

心如死灰的看着曾经最爱的那张侧颜,花心语自嘲的勾起了嘴角:“你好像特别特别的恨我。”

“既然这么恨我,你为什么还要救我,我和父王一起给你家人陪葬,不是更好吗?”

元燧被她眸底的冷漠刺的频频皱眉,眼中神情晦涩,可他就是不想她顺畅,哪怕,她失去了所有。

卷起她的一缕青丝把在手中,他扯开了一个嗜血的冷笑:“死,太便宜你了。”

“你不是看不上我么,那我就偏要你生下肚子里有我这种奴仆血脉的孩子。”

“你休想!”

花心语恨红了眼,忍着腹部的剧痛爬起身,她还才走出去两步就被元燧扯住压回了床上。

“花心语,那我们就再赌一赌,你在我手里,死不死得了。”

话落,他冷脸站起来,叫来了数位丫鬟嬷嬷:“把人看好,要是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有什么闪失,你们全部陪葬!”

有了这句话,谁敢不从。

从这之后,花心语的院子便里三层外三层的围满了人。

所有危及性命的东西都被收走,连发簪都没给她留,她不吃东西,会有人灌,活得像个没有灵魂的木偶。

元燧果真说到做到,他要她活,她便连求死的机会都没有。

日子从不等人。

花心语看着肚子一日日胀大,她从一开始的抗拒,到漠视,再到感受胎动……

孩子一天比一天调皮,他在她肚子里翻身,打拳,她猜,他应该是个男孩。

想到这是有她一半血脉的孩子,荒芜的心渐渐柔软。

转眼,冬去春来。

花心语已经怀孕八月。

这天阳光明媚,花心语坐在窗台,正给孩子绣着肚兜,这时,屋外忽然传来一阵嘈杂声!

她忽然扎到了手指,殷红的血珠冒出来,莫名的不安忽然升腾。

下一秒,元燧忽然带着一群人冲了进来,语气一如既往的颐指气使:“给她灌药,流掉孩子!”

第9章

“轰”的一下,花心语如被五雷轰顶。

“元燧,你疯了吗?”

她下意识的护住肚子,慌乱后退:“是你要将孩子留下来的,他还有一个月就要出生了,为什么要打掉?”

可没有人理会她,婆子端着药步步逼近。

八个月的身子已经很笨重,花心语退到角落,退无可退。

元燧却一直冷眼看着。

此时此刻,花安语好像回到三年前的大牢。

她怕到发抖,哭着求情:“元燧,求求你了,留下这个孩子好不好?”

“就算你恨我,可他也是你的孩子,他什么都没做,他是无辜的!”

“他已经是个生命,会笑,会闹,只要生下来,他马上就能出来和你见面了,求求你饶了他吧!”

元燧眼底浮过一丝动容,只一瞬,却又恢复冷酷:“心语中了毒,需要这孩子的脐带血续命,这孩子必须马上流出来!”

花心语求也求了,穷途末路,她甚至挺着大肚子跪了下去——

“孩子还没生下来,怎么就知道他能救人?”

“让我救花心语,我是她姐妹,我的血肯定也有用!你放过孩子吧!”

“元燧,求你了!”

元燧却铁了心:“花心语,你没有资格改变我的决定,你的命在我手里握着,这孩子的命也是。”

话落,他抬手吩咐:“灌药!”

“不!不——呜!”

几人按住花心语,硬生生将一碗堕胎药灌了个干净。

这药烈的很,才落肚不过片刻就开始发作。

涌出身子的血把裙摆全部浸透了,血腥味蔓延整个屋子,花心语疼的快要窒息。3

血泪盈眶,她死死睨这前方冷酷的男人——

“元燧,我恨你!”

“……我恨你!”

剧痛中,她缓缓失去意识。

醒来时,屋外都是黑的。

望着雪白的床顶,花心语试探性的将手落到小腹上,原本圆滚滚的肚子不复存在,她的心也彻底碎成了一滩。

没了……

她的孩子,被元燧活生生离掉了。

心撕裂般痛着,可花心语却再也流不出泪。

忽然,寂静的屋外传来一声愉悦的笑声:“好姐姐,我又来看你了。”

很快,花心语踩着新制的绣花鞋进来,穿红着绿,好不喜庆,与床榻上死气沉沉的花心语判若两人。

她将一把锋利的匕首扔到床上。

“郡主之位没了,父王没了,现在孩子也没了,花心语,你这一生还真是可悲,如果我是你,早就去死了,活着有什么意思?”

花心语却宛若未闻。

花心语皱眉,不甘心又道:“其实我根本没病,不过就是想看你痛苦,谁知道元燧就这么信任我呢,我说什么他都信。”

“花心语,你喜欢的人从来都没有喜欢过你,你说下次,我找个什么理由欺负你好?”

洋洋得意一番话,花心语听过后,却直接闭上了眼。

一拳打在棉花上,花心语反倒气急败坏:“好你个花心语,都成烂货了竟还敢无视我!你给我等着!”

花心语离开后,花心语反而睁开眼,缓缓握紧床上的匕首,眸中恨意徒生。

死对于她来说,是个解脱。

可就这么死了,她实在不甘心。

花心语,元燧……我倒要看看你们多信任彼此!

随后,她闭上眼在心里数着时间。

果然,一刻钟不到,元燧就冲进了屋。

他走到床边,不由分说掐住她的下颚:“我警告过你不要欺负心语,你是嫌自己过得还不够下贱?”

男人戾气勃发,可惜,这次花心语竟然半点不怕。

她明明看着他,可眼里却没有焦距,还说:“元燧,我可怜你。”

元燧的心没来由一慌,但很快又板起脸:“你又想玩什么把戏?”

花心语答非所问,自顾自说:“我从前一心对你,你不要,却选了花心语。”

“你信一个娼妓之子,可知她十五岁开始就和王府的侍卫暗通曲款,元大人,你数得清自己头顶的绿帽子吗?”

“住口!”元燧骇着脸,收紧手中的力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故意激怒我是想求死,本官说过,我赌你活,你就死不了!”

“你这么爱提男人,本官不若现在就带你去军营,如何?”

花心语凝着他,两人呼吸交缠,她不但不怕,反而笑得讽刺。

“元大人不是杀人如麻?你既然这么恨我,为什么偏偏就不杀我?难不成你其实喜欢我?却不肯承认?”

话落,元燧被戳中痛点似的,倏地收回手退后好几步,眸光晦暗:“我看你失心疯了!”

而就在他退后这一瞬!

花心语忽然从被中抽出匕首,解脱般狠狠朝心口扎下——

“元燧,这一次,你输了!”

“噗嗤”一声,鲜血四溅,惊红了谁的眼?

第10章

元燧足足在原地怔愣了数秒有余,那张木然的脸才慢慢有了反应。

“花心语!你怎么敢!”

他眉宇狠狠拧成一团,面目狰狞。

胸腔里那颗鲜活的心脏有一瞬的凝滞。

她花家欠他那么多,她罪还没有赎完,她怎么能死!

没有他的允许,她怎么敢不要这条命!

元燧的眸子被她身上的血迹染的猩红,双目被刺的生疼。

“你以为你死了,你花家欠我的就能还得清吗?”

“你花家欠我整整102条人命!花心语,你欠我的,永生永世都还不清!”

掌心被指甲戳出了血,元燧却像是浑然不知疼一般。

他与她之间,明明只隔着几步远的距离,可脚上好似灌了铅,寸步难行。

心里头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他只觉得,心间有什么被生硬的剥离出去,连一丝挽留的机会都不曾留给他。

他好像,失去了什么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

“统领大人!”2

身后,一个百户满头热汗,匆匆忙忙捧着一封密信冲进屋。

欲脱口的话在看到这混乱的场景后,尽数卡在了嘴角。

待看清那血泊中的人时,那百户身子不受控的狠狠一颤,手里的密信险些扔出去。

“花……”

一字出口,一股莫大的恐慌旋即将他笼罩其中。

手里那封加急送来的密信,一时之间反倒成了烫手的山芋,他给也不是,不给也不是。

元燧一个眼风扫过来,眉目中还染着嗜血的戾色:“哑巴了不成!还等着我请你开口?”

他死死瞪着那百户,不好的预感自脚底升起,没人知道他脑子里此刻有多乱。

那百户颤的愈发厉害,心间百般挣扎,末了,还是硬着头皮将手里的密信递了过去。

“统领大人,当年的事情恐怕有误会……”

“扬州知府一事与花家无关,花鼎牵扯其中是为了救人,只是最后事与愿违,没能救下那102条人命……”

“你说什么!?”

元燧一把抓住那百户的衣襟,凌厉的眼风刀子一般落下,墨色的眸子,恨不能将人吸进去搅碎。

那百户吓得面色全白了,额间冷汗涔涔:“属,属下不敢说谎,还请大人明察!”

元燧周身的气息全乱了,满脑子都是方才花心语决绝跳下来的模样。

他恨了她三年,折磨了她三年,最后居然告诉他,她是无辜的?

甩开那百户,抽走他手中的密信,元燧的手不受控的颤抖着。

素来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男人,头一次慌的连一封信都拆不开。

心头那口淤堵的瘀血涌至喉间。

在看到那白纸黑字的‘无辜’二字,元燧再撑不住,一口血喷洒出来。

“统领大人!”

周边的人被他这动静骇的不轻。

元燧的视线逐渐模糊。

意识消散前,他的眼睛再未从那张素白的小脸上挪开过。

他明明不曾爱过她,可是为什么,心会这么疼?

好似有人拿着一把刀子在他心头乱搅,疼的他抽气都艰难。

他明明,从来不曾在意过她……

第11章

再醒来时,天光已经大亮。

玄色的床帘遮掩着自窗外泄进来的天光。

元燧怔愣的躺在床榻之间,混沌的脑子里有一瞬的恍惚。

花心语自尽的画面,不止一次在他梦中出现。

他一次次伸手去拦,却次次都是徒劳。

不过好像,也只是梦……

思绪渐渐清明,一口气堵在喉间,元燧着急忙慌的下床,急切的想要确定什么,他鞋子都没穿就冲到了门外。

守门的丫鬟被骇了好大一跳。

回头对上元燧那双仿若要吃人似得眼睛,身子颤成了筛子。

“大,大人,您,您醒了……”

“花心语呢?”

他一把抓住那丫鬟的双肩,力道之大,疼的那丫鬟眼泪都涌了出来。

元燧却全然不在意,他固执的重复着那句话。

“花心语在哪?带她来见我!”

那丫鬟被吓得魂飞魄散,双腿一软跪在地上。

“大人息怒,花心语死后已经没了生息,花小姐说死人晦气不能多留,于是连夜让人拉去乱葬岗了。”

居然,不是梦!

元燧喉间紧的厉害,眸子间的情绪好像被火点燃,烧的他心肺生疼。

狠狠一脚踢在那丫鬟的肩膀上,男人的眸子全红了:“谁准你们动她的!谁给你们的胆子!”

“大人饶命!”2

丫鬟惊恐的爬起身子朝着男人磕头,巨大的恐惧将她吞没,她已然慌不择路。

“这都是花小姐吩咐的,奴婢也只是听说,大人饶命啊!”

元燧怒吼一声,眸间痛色撕心裂肺。

花心语怎么可能会死?

她怎么会那么轻易的没命!

在边关整整三年她都活的好好的,她才舍不得去死。

有什么从眼尾落了下来,元燧脑中紧绷的弦彻底断裂开来。

他踉跄着跑出院子想去乱葬岗看上一眼。

慌乱中,他甚至忘了他是堂堂统领,他想知道什么,不过是一句话的事,何必自己亲自跑一趟呢。

只是,等他跑到乱葬岗。

那杂草丛生,秃鹫盘旋的荒凉之地,除却满地的森森白骨,和一张脏污的草席以外,再无其他。

“花心语!!”

元燧孤身一人站在这寂静无人的白骨之上,心口窒息一般,痛彻心扉。

喉间一股腥甜急急涌上,他嘶哑的问句抛出去,回应他的,只有无尽的风啸和一片万籁俱寂。

他自诩聪慧一生,知道真相的那一日,他发誓要给家里报仇雪恨,面对她如焰火一般热烈的喜欢,他不回应,也不敢回应。

而今,他的坚持就好似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而她,真的如他所愿,不要他了,她连死,都不愿再让他见一面。

一连数日,元燧日日派人出去寻花心语的踪迹。

他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一批批人派出去,哪怕没有半点音讯也从未间断。

这一日入夜,他一如既往无法安眠。

踏着清冷的月色行至花园,却听一道略含幽怨的女声传进耳内。

“小姐,元大人这几日,日日都为那死人伤怀,也不来瞧您了,您怎的也不着急啊?”

“您与元大人的婚事将近,您好不容易盼到这时候,若是出了什么幺蛾子,咱们当初做的一切不是就都前功尽弃了?”

这声音,是花心语的婢女!

步子一顿,元燧心间的不安隐隐扩散,他冷下眼睛寻到两人所在的位置,凝神屏息。

下一瞬,就听那素来在他面前软声软语的花心语满是不屑的讥讽。

“一个死人而已,不足为惧,她活着尚且斗不过我,更遑论是死了之后,我当年用小伎俩就骗过了元燧,他至今还以为花家是他的仇家呢,仇人的女儿,他能多上心?”

那丫鬟闻声,显然也释怀开来:“是奴婢多虑了,只是元大人对小姐您还真是深信不疑,可见元大人对您的爱有多深。”

“那是自然。”

花心语被丫鬟话里的阿谀奉承捧得沾沾自喜,嘴上也没了个把门儿的。

“她花心语不是自小要什么都唾手可得,她那么爱元燧,为元燧做了那么多,元燧却连看都不看她一眼,我次次设计陷害她,元燧都义无反顾的偏信我,也就她那个蠢货,为了个男人落得这幅下场,实在活该!”

“不过说起来,我还得多谢她,当年若不是那贱人日日命我给元燧流水似的送银钱吃食,我哪有现在的好日子。”

“可笑的是,她怕元燧自卑居然什么都不说,白叫我捡了个便宜,不过她死的委实可惜,我还想多看她痛苦几年呢。”

女人的话残忍的化作尖刀,刀刀尽往元燧的心窝子上扎。

迈着步子走到月色下,他冷硬的面庞出现了一丝皲裂。

看着那两人的背影,元燧阴冷的扯着嘴角,眼底血色翻滚:“花心语,你是该惋惜,惋惜你的好日子到了头。”

“从今往后,我会让你明白什么叫作茧自缚,花心语尝过的种种,我会千倍万倍的奉还给你。”

第12章

男人的声音宛如地狱深处爬出来的恶鬼,阴毒渗人。

花心语的身子猛然一僵,不敢置信的回头。

就见那清冷的月色之下,元燧面色阴鸷。

平素看她时总会扬着宠溺和温柔的凤眸,此时此刻已然被无尽的风雪寒霜代替。

男人的眸光凛冽如寒刀,恨不能将她千刀万剐。

四目相对,只一眼,花心语便觉遍体生寒。

“阿,阿燧!”

她艰难的扯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意,方才脱口的字句如走马灯一般在她脑海里急速翻滚。

她刚刚说的,他都听见了?

他可会生气?可会原谅她?

面对她的惧色,元燧眼底无一丝动容,冷冷看着花心语,宛若在看一个将死之人。

“花心语,你够狠的,她与你什么仇什么怨,你要狠心置她于死地?”

“这几日,每每午夜梦回,你可会有一丝的愧疚和惊慌?”

逐字逐句,椎心泣血,元燧只觉得气血逆流,身上的温度尽散。

这些年,他都对花心语做了什么?

他欺她辱她,将她踩进泥里害她失去所有。

他日日说她花家欠他良多,时至今日,尽是他欠了她的!

元燧痛苦的咬紧牙根,满脑子都是花心语被逼得放下身段哀求他的模样。3

她求他救救她父亲,求他不要伤害孩子,这一桩桩一件件还历历在目,可他一次又一次剥夺了她所有的希望。

他亲手把一个全心全意爱他的女人推进了无尽的深渊。

花心语是被他逼死的……

口鼻间的呼吸好像被人残忍的剥夺,窒息之感铺天盖地的压下来,元燧疼的面色苍白一片。

花心语彻底慌了神,她惶恐的上前试图拉住元燧的手,意图再与他撒撒娇。

反正,反正他那么爱自己,他总舍不得伤害她。

可这次,她失策了。

那个丰神俊逸站在月色下的男人,残忍又决绝的将她推倒在地。

冰冷的月光好似在他身上镀了一层银光,衬得他愈发的不近人情。

“别碰我,你现在只叫我觉得恶心。”

“不,不是的。阿燧,我与婢女说着玩的,你,你别当真,我那么爱你怎么可能会骗你呢?”

花心语拽着袖子爬到元燧脚边拉住他,绝望又无措的摇头。

那梨花带雨的模样,真真是惹人怜惜。

元燧却好似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低下身子一把掐住她的脖子。

冷漠的眸底再无涟漪:“花心语,这些话留着去诏狱里慢慢说吧。”

“诏狱!?不!不可以!”

北镇抚司的诏狱是传说中人间炼狱一般恐怖的地方,进去的人就没有能完整出来的,铁人进去都得蜕一层皮,更遑论是她。

她才不要去。

她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她凭什么去诏狱!

“阿燧,阿燧你不能这么对我。”

花心语已然把元燧当做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紧紧抱着掐住她脖子的手,她眼泪淌了满脸,眼尾哭的通红。

“阿燧你不能因为她死了就只怜惜她,你忘了我们的孩子吗?我以后都不能再当母亲了,我又何其无辜啊!阿燧你不能这么偏心。”

“你?无辜?”

元燧嫌恶的收拢五指,抿直的嘴角尽显森凉。

“我那日为什么会从你的床上醒来,我到底有没有碰过你,那孩子究竟是不是我的,你心里清花,我从前愿意信你,不代表我没脑子。”

“花心语,收起你那些肮脏的心思,你嘴里的话几句真几句假,诏狱里的刑罚会让你吐的干干净净。”

“不……唔!”

肺部的空气逐渐变得稀薄,花心语头一次这么近距离的与死忙会面。

巨大的恐慌如潮水一般汹涌,她的脸几乎涨成猪肝色,骇的她甚至忘了哭。

元燧却依旧在加重手上的力道,手上力气每加重一分,他眼底嗜血的猩红便渗人一分。

直到手中之人两眼翻白眼见着就要断气他才狠狠将她甩开,扔垃圾一般毫不怜惜。

“放心,北镇抚司不养闲人,诏狱的几百道刑罚也从来不是噱头,花心语,你的后半生都将在赎罪的痛苦中度过。”

第13章

“不!元燧你不是爱我吗?你不能这么对我!”

花心语痛苦的卧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呼着气,血色涌进眼眶。

元燧却不再给她任何辩解的机会,叫人将她和她身边的丫鬟拖了下去。

深夜,诏狱内。

阴暗潮湿的牢房鼠虫四窜,腐肉腥臭扑鼻。

花心语被绑着手脚架在刑架上,蓬头垢面,满身血污,自头到脚已经再找不出一寸好肉。

原本保养的极好的五指,此刻也已鲜血淋漓不成样子。

刑架对面,元燧一身飞鱼服大马金刀的坐在太师椅上。

冷冷观望了一整套刑罚,他眼底情绪平静的宛若一潭死水。

花心语却再也遭不住,口鼻间流窜的空气,出的比进的多。

“不要了……真的,不要了……”

她费力的吐着字词,视线都模糊了。

疼,实在是太疼的。

浑身上下火烧似得,好似被抽筋拔骨。

花心语整个人抖如筛糠,魂不附体。

“我真的错了……求,求你放过我……我道歉,我给花心语道歉……我给她磕头……”

元燧把着手里的绣春刀,不屑的扯出一抹极其嘲讽的冷笑。

“好啊,你去给她道歉。”3

“咻”的一声破空轻响。

冷刃出鞘,元燧残忍的挑眉,嘴角无情的笑意比寒冬的冰川还冻人。

“只是,你活着可道不了歉。”

话落,花心语只察觉一阵冷风直逼面门。

下一瞬,垂落在胸前的青丝便被齐齐削断。

脖颈间后知后觉蔓延开一股痛意,她惊愕的瞪大了双眼,不敢置信。

元燧却皱皱眉,将那刀上沾染的血迹嫌恶的擦在她的衣摆上。

后退一步,他的声音依旧冰冷渗人:“放心,我怎么舍得让你死呢,你的罪还没赎完呢,这一辈子,你都别想痛痛快快的死!”

“你这条命,是要赔给心语的。”

心间的恐惧被无限放大,花心语的眼眸都空洞了。

浑身上下,就连指甲盖都是疼的。

这些年做了这么多,她从未生出过悔意,直到今日……她怕了,是真的怕了。

她怎么就忘了,元燧位极人臣,在朝堂上那是人人恐之惧之的存在。

可是她不甘,真的不甘。

同为康王之女,为什么花心语一辈子都要压她一头,连死都不肯放过她!

她好恨,恨她居然就这样让花心语死了!

狠狠咬紧牙根,花心语冲着元燧发怒,豁出去了似得,阴毒的咒骂:“花心语那贱人,让她这么轻松的去死,都是便宜了她!”

“元燧你何必在我面前装模作样,咱们是一路人……呃!”

才负伤的喉咙再度被男人的大掌残忍握住。

元燧阴沉着一张脸,如墨的眸子隐匿在阴影之中。

“你找死?”

花心语身子颤的厉害,面上却强装镇定,嗤笑着讥讽。

“怎么?被我说中了?这就恼羞成怒了?”

“元燧,你我都是奴,下贱的奴,而这一切的的确确就是拜她花家所赐啊,花心语难道不该死吗?如果能重来,我绝不会让她死的这么轻松。”

元燧的眸子冰凉如染寒霜,花心语的脖子在他手掌之间根本不堪一击。

只要他稍稍用力,她那张恶心人的嘴便再吐不出任何一个字来。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

花心语甚至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可那握住她脖子的大掌却再没了动作。

就在她打算继续刺激面前的男人时,元燧忽然毫无征兆的松开了手。

腥臭的空气灌进肺里,花心语眉头狠狠一皱。

下一瞬就听元燧那阴恻恻的声音带着渗人的冷笑:“激将法?想逼我杀了你?呵,不得不说,你有点脑子,不过这么杀了你,委实太便宜你了。”

“花心语,我不杀你,不但不杀你,我还会日日命人给你诊脉给你续命,我要你,此生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我要你,痛不欲生。”

话落,一抹刺眼的寒光在空中划过。

“噗通”一声闷响,花心语的左手小指掉在了脏污的地面之上。

收刀转身,听着身后绝望的惊叫,元燧一次头都没有回过。

第14章

光阴匆匆,两年后,上京都亭驿内。

花心语抱着一本泛黄的古书坐在一颗桂花树下,脑袋一点一点,昏昏欲睡。

那藤椅随着她的动作一晃一晃,喜人的阳光自枝叶间洒落下来,照在人身上,愈发的催人入眠。

门帘后,一个身着异域红衣的男子无声看着她的动作。

垂落在胸前的一缕棕色小辫被他绕在手中打着圈儿,身后发尾处的银铃随着他的动作轻轻发出声响。

他也不急着叫她,直到那小身子眼瞅着就要栽倒地上去,他无奈的叹了口气,脚下运气一个闪身到她身边,精准的拖住了她的小脑袋。

“阿花,跟你说过多少遍了不要这样,要睡就好好睡着,你莫不是忘了你第一次栽在地上摔疼了抱着我哭的场景了?”

花心语浑浑噩噩的拖着他的胳膊坐起身,手中的书本滑落在地,她眼睛里还没几分清明的神色。

看见来人也不过傻乎乎的揉着惺忪的眼:“段策衍,你回来啦?”

“你说什么傻话?”

段策衍在她额间弹了一指,无声扶着她坐好。

“我日日守着你,我能去哪儿?倒是你,别给我转移话题,我刚刚说的你都听见了没有?”

“听见了听见了听见了。”

花心语的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这男人明明比她还要小上一岁,偏偏训起人来跟个老妈子似的,婆婆妈妈的,可啰嗦。9

看出了花心语的不耐烦,段策衍双手捧起那软乎乎的小脸,眉头不悦的皱了几分。

怕他再念叨,花心语忙捂着耳朵摇头:“我知道的,你都说过多少遍了,再说了,你不是日日都守在我身边吗?我怕什么啊?反正你不会让我摔着。”

自打两年前,段策衍这个蛮夷小公子将奄奄一息的她从乱葬岗上救下,带回蛮夷之后,他几乎日日与她形影不离,去哪儿都带着她,恨不能将她别在裤腰带上。

段策衍被她一句话堵的哑口无言,那张俏生生的面庞居然就那么红了。

他喉咙轻滚,别开脑袋不再说话。

花心语面上的笑意却再收不住。

其实,她该感谢他的。

如果没有他,就不会有现在的花心语。

才被救下的时候,花心语其实早没了求生的欲望。

她甚至都不知道她当时伤成那样,段策衍是怎么将她救回来的,就连她脸上那骇人的疤痕也被他用药抹了去。

那时候捡回这条命苟延残喘着,她整个人就像失了魂一样,整日郁郁寡欢,也不说话,寻了机会就会寻死。

她总觉得她什么都没了,活着能有什么意思。

可他一次又一次将她从鬼门关拉回来,直到那一日,他险些救不回她。

那是花心语第一次看见一个大男人在她面前红着眼睛抽泣。

他明明想凶她,偏偏那双眼睛被泪水填满,开口的时候,嗓子都是哑的。

他说:“你的命是我救的,我救你那么多次,我不要你以身相许不要你报恩,我只要你好好活着都不成吗?”

只一句话,她当时就愣住了。

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就好像,心里空缺的某一块被人填满了。

她的生死,居然也会有人在意。

她死了,居然也会有人难过……

这条命能捡回来,或许是老天也不想她死。

害死父亲的人还好好活着,她怎能死。

“阿花?”

察觉到身边人暗涌浮动的情绪,段策衍微微蹙眉神情有些异样。

花心语却摇摇头,并未多说什么。

她并未同段策衍说过自己的身世,她要报仇,可她从未想过拉段策衍下水。

眸光落下,花心语冷冷扯着嘴角压低了声音:“时隔两年,元燧,你与我之间的账,是时候清算了。”

第15章

段策衍知道花心语有心事,可她不愿说,段策衍便不会逼她。

抓着她的小手裹进掌心,他漫不经心的把玩着。

想到什么,他眸子又亮了亮。

“咱们来京城也有半月了,我都没带你出去玩过,听说今晚这京城有个什么女儿节,听说有许多好玩的,我们去可好?”

“女儿节……”

自大婚之夜出了变故被押送边关,她便再未过过那所谓的女儿节。

而今,她这情况,这节日似乎也没什么过头。

段策衍却好似格外兴奋,拉着她的小手比划着,同她解释着女儿节的有趣之处。

“听说,这大祁朝的女儿节都很有意思,未婚男女会拿出柜子里最好看的衣裳,戴着面具上街,茫茫人海中,如果这都能遇到让自己心动的人,那就是上天命定的缘分。”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总忍不住的往花心语身上瞟。

花心语从记忆中搜寻往昔过女儿节的场景,看着被男人捏来捏去的小手,似笑非笑的挑眉看着他:“那你知不知道,未曾婚嫁的男女在这一天一同上街代表着什么?”

“代,代表什么?”

段策衍没出息的再次红了脸。

他这心虚的模样再明显不过。

花心语也懒得拆穿他,只勾着唇,反手将他的大掌扣住,一字一句的回答他:“代表,郎有情妾有意,是求月老赐福,庇佑此生长久白首不分离的意思。”

段策衍咽了口口水,心跳如擂鼓。

“那,那月老会应吗?”

他指的是赐福一事。

花心语却忽然松开他的手,从藤椅上爬了起来。

段策衍不解的看着她,就见她嬉笑着仰头,语调高深莫测:“谁知道呢,月老那么忙,或许他看得见,或许又看不见?”9

“那……那我诚心一点……”

他落下眸子,声音越压越低。

他和大祁的神不熟,可是,神都心软的吧,他诚心一点求求月老,月老会听见的吧。

他又不贪心,什么三妻四妾他都不要,他只想要花心语当他媳妇儿,这样就好了。

是夜,满城灯火,热闹繁华。

花心语到底是没说过段策衍,被他拉着换了一身与他相配的红衣戴着个兔子面具出了门。

入京至今,她一直不大敢上街。

一是怕怀念,二来,是不想遇见元燧。

起码,她现在还不想见到他。

不过这日子,想来,他也不会出门。

他,最讨厌热闹。

当年她也曾一次次想拉着他来女儿节,她总盼望着月老能让她得偿所愿,与心爱之人长长久久,可从来都是事与愿违……

那些神,忙的很,从未有神聆听过她的祈愿。

“阿花!那边好热闹,我们去那!”

段策衍不知发现了什么,眼睛里的星光亮的比周边的花灯还耀眼。

花心语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就见一棵硕大的桂花树下围着不少男男女女,众人手中都拉着一根红线。

那是月老线,线的中间被压在红布下,桌子两头分别是红线的两端。

传闻,能拉住同一根线的男女那便是天定的缘分。

花心语也曾和元燧拉过,只是,她的另一端,从来都是空的。

不等她细想,段策衍已经将她拉到人群中。

他下意识的想将一根红绳塞进她手里,动作间,后知后觉出不对劲,他又讪讪收回手。

看着他那副小心翼翼的模样,花心语莫名就想到了当年的自己。

那种感受,她太清花了。

默然一瞬,她从众多红线中挑出一根,眉眼之间染上今晚第一份诚挚的笑颜。

“希望,今日能遇见我的命定之人咯。”

段策衍喉咙一紧,忙也扯出一根。

此时此刻,他无比庆幸自己戴着面具,不然被花心语看见他红脸的模样,肯定又要笑他了。

花心语扯着红线往里收,一寸一寸,红线的另一头很快见了分晓。

看着红线另一头的男人,她还有一瞬的怔愣。

段策衍也愣在了原地,不敢置信的看着手中的红线:“真,真的是我?”

只一瞬,他眼底就闪过一阵狂喜。

只是这份喜悦并未持续太久,手中绷直的红线居然又被另一个方向传来的力道扯了扯。

这线,居然分了叉?

简直闻所未闻!

花心语茫然的侧头,就见人群之中,一个身长如玉的男人执着这红线分出来的另一半。

四目相对,只一瞬,花心语就僵住了身子。

那头站着的人,居然是元燧!

第16章

不会错!

绝对不会错!

哪怕那人戴着面具,可元燧的身形,花心语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他就算化成灰,她都能认出他来。

可是,为什么?

他不是从来不参与这些节日?

她当年央了他许多年,他才不情不愿的跟她来过一次,而今,他是陪着花心语来的?

花心语下意识的朝周围看去。

人山人海,却始终不见另一道熟悉的身影。

元燧也愣在了原地。

往日的女儿节他从来不来,因为太吵,太闹,他委实喜欢不起来。

可自打花心语离开之后,他就没忍住,鬼使神差的来了,什么节日他都来。

他不喜欢,可花心语喜欢。

她曾经最喜欢热闹。

或许,在哪一天他就能与她再见也说不定。

时隔两年,她的尸体至今没被找回来,只要一天没见着尸身,他便坚信她还活着。

元燧总盼着,能再见她一面。

他心里,有太多话还没有对她说。

只是今日委实不寻常。

看着红线另外两头的一男一女,元燧的眸子就跟定在了那戴着兔子面具的女子身上了一般。

像!

那身形,那眼睛,那红唇,哪怕隔着面具,可那熟悉之感几乎是扑面而来的。

她与花心语实在是太像了。

元燧一度怀疑自己思念成疾看花了眼。

可无论他怎么凝神,那人就站在那儿。

堆积了两年的思念再压抑不住,他拉着红线就想上前。

那姑娘却陡然放开了红线,拉着身侧的男子转身就要走。

元燧身子一颤,忙抬脚追上去,沙哑的喉咙里艰难的挤出了三个字。

同一时间,河边的焰火升空,漫天绚烂的花火美不胜收。

红艳艳的余光映射在元燧的眼眸里,他的眼睛莫名被红色填满,沉寂已久的心,像是被谁轻轻拨弄。

穿过人群,他不管不顾的抓住那只纤弱的小手,胸腔里那颗心大有脱控的架势,疯狂的在他身子里跳动。

花心语被拉的一个踉跄,心当即落入了谷底。

她甚至都不用回头,那双手的温度,她比谁都熟悉。

眼底厌恶一闪而过,她下意识就要将人甩开,元燧却偏执的握的更紧。

“你做什么?”

段策衍不明所以,一回头就见花心语的手被一个陌生男子拉着。

他的脸当即阴沉下来,一把拍开元燧,反手将花心语拉到身后,挡的严严实实。

“你是什么人?大街上见人就拉?”

段策衍一身蛮夷服饰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元燧却只在他面上扫了一眼,视线跟着再度落到他身后的花心语身上,一瞬不瞬的盯着。

好像他不看紧些,那人就会在他眼皮子底下消失一样。

“你还看!”

段策衍怒气直白的映射在双眸里,狼一样尖锐的眸子死死凝着元燧,已然将他当做了敌人。

“花心语。”

元燧又叫了一声。

此时此刻,他眼底只有那抹娇小的身影,无论再看多少遍,他甚至找不出一丝破绽来。

“你是花心语对不对?”

“你把面具摘下来,你若不是花心语,我放你走。”

‘花心语’三个字落在段策衍耳朵里的瞬间,他就明白了什么。

他也是男人,他太清花面前男人看花心语的眼神意味着什么。

可他能感觉得到,那只死死抓着他衣摆的小手在发颤。

阿花她不想看见他。

“抱歉,你认错人了。”

段策衍果断开口替花心语回了话。

果断的,花心语眼底都闪过了一丝诧异。

他居然,什么都没问……

话落,段策衍不欲再与元燧纠缠,转身拉着花心语就走。

元燧却抓准时机,挪步上前一把扯下了花心语脸上的面具。

面具下的容颜展露在外,万千灯火伴着路上行人的欢声笑语。

元燧的呼吸,也在这一刻彻底滞住。

“心语!我就知道你没死!”

第17章

“你找死!”

段策衍眼中的火气彻底被点燃,抬手朝着元燧的俊脸就要挥拳,花心语却皱着眉抱着他的手将他拦下。

“没事儿,我认识他。”

花心语深知这两人的实力。

打起来,两方怕是都讨不着好,更何况这是在大街上。

花心语不想因为她的事,让段策衍遭人非议。

“阿花!”

段策衍喉咙里憋着一口气。

花心语无奈的朝他挤出一抹笑意。

“你放心,不会有事的,你不是一直在我身边吗?你会保护我的吧?但是前提是,不许用拳头。”

“我……会的。”

心头莫名闷的慌,段策衍从不问花心语的过往。

可她与这男人的关系明眼人都看的出来。

那男人长得那样好看,他难免不安,若是阿花不要他了怎么办。

“闷声闷气在那想什么呢?”

与他朝夕相处两年,花心语简直不要太了解他。

他稍稍蹙个眉,她都能猜到他在那胡思乱想什么。

段策衍眉头一松,没敢把不悦展露在脸上,只委屈的摇摇头。

“没事儿,你跟他去吧,我一个人也不会走丢的。”

花心语:“……”

“幼稚鬼!”

被凶了一嗓子,段策衍压根不敢说话。

元燧就站在两人对面,看着两人亲昵的举止对话,失而复得的欢喜维持不过瞬息就被一盆凉水兜头浇了个彻底。

他痛苦的皱着眉,试探性的想去拉她的手,花心语却想都没想就给躲开了。

视线挪过来,她变脸极快。

无情的看着他,声音都阴冷下来,带着几分阴阳怪气。

“我还当统领大人不爱热闹呢,到底是对人不对事。只是不知统领大人追着我跑做什么?你的心语姑娘呢?啊不对,现在应该叫统领夫人了吧?”

“这人来人往的,小心丢了夫人,还是说,统领大人还惦记着家仇?要我再死一次?”

“不是!心语……”

元燧被她一番话呛的哑口无言,一颗红心跟被人狠狠打了一拳,又酸又疼。

平素里颐指气使惯了的统领大人,头一次在人前低下头。

他诚挚无措的看着那张小脸,头一次明白什么叫悔不当初。

“当年的事情,是我猪油蒙了心错信了花心语,我不知道当年给我送东西的是你,我不知道你为我做了那么多。”

“你父亲的事我给你道歉,还有孩子……心语,你别生我的气了可好?”

花心语倒是没想过,两人再见面,他会是这番态度。

她甚至都做好了再被奚落嘲讽的准备,却独独没做好,接受他道歉的准备。

她不解的看着元燧,嘴角扯出一抹嘲讽的笑意:“你这是,与我玩什么把戏?想骗了我回去好继续折磨我?”

“不是。”

落在袖间的手忍不住的打着颤,元燧极少跟人道歉,位极人臣之后,素来只有别人跟他求饶的份儿。

他无措的捏着手指,心口堆积了许多歉意的话,却一个字都蹦不出来。

憋了半天,他痛苦的看着花心语。

“当年的事情,是我误会了你花家,误会了你父亲,心语,我想你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让我能弥补你,好歹,让我做些什么……”

这次,花心语听明白了。

只是,弥补?

他当年对她做的那些事,他害她失去的那些东西,他想怎么弥补?

花心语眼底的血色彻底归为平静。

冷冷扬唇,她面无表情:“元燧,还记得你当年说的那句话吗?”

“一命抵一命,你欠我几条人命?你要去死吗?你觉得你死了,就能还得清吗?”

第18章

元燧欠她的,这辈子都还不清。

他想拿什么还?

他凭什么说还就还?

元燧的面色白的几乎透明。

晃荡一瞬站稳身子,他掐紧掌心,心头疼的在滴血。

莫大的悔意就像无止尽的浪潮,他被卷进那浪潮里,连上岸的机会都没有。

“心语,你别这样看着我。”

他眼底的光碎成了无数瓣。

当年被他不屑一顾的爱意,现在竟成了他求而不得的东西。

他强硬的想去拉花心语的手,却再一次被无情的拍开。

“你凭什么碰我?元燧,不觉得恶心吗?”

花心语以为自己说的足够绝情,可她居然在元燧眼底看到了不甘。

她只觉得可笑至极。

他不甘什么?

他信了花心语的话,对她百般折磨,夺走了她原本的一切,他有什么资格不甘?

该不甘的是她花心语!

反手拉住身后男人的大手,花心语的身子冷的好似置身在寒冬腊月。

“走吗?”

段策衍忽然开口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花心语回头,就见他乖乖巧巧的站在身后,好像真就在安静的等她。

等她好了,他就带她回家。

只一瞬,心头的阴霾便被扫除的一干二净。

花心语仰起头回了他一个灿然清甜的笑意:“走。”

她再不想被元燧左右情绪,那男人凭什么这么欺负她。

元燧三次伸手,这一次,他再没给花心语甩开他的机会。

是个瞎子都该看出来花心语和那男人的关系不一般。

元燧不想承认他妒忌了,可是心头的酸涩骗不了人。

强硬的握着花心语的手腕,他声音不受控的低沉下来:“他是谁?花心语,你消失的这两年不来找我,只是因为和他厮混在一起?”

“元燧,你脑子脏看人也脏。”

花心语被他恶心的频频皱眉,抓着她的那只手力道之大像是要把她的骨头捏断。

段策衍心口的怒火也再压制不住,狠狠一拳砸在元燧的脸上。

那一拳,他用了十足的力气。

花心语再未拦着。

她算是看明白了,在元燧看来,无论他做过什么,只要他低个头道个歉别人就该原谅他,那些曾经的痛苦就活该被她承受。

趁着元燧躲闪的工夫,花心语低下头,蓄力一口咬在了元燧的手腕上。

她对他的恨有多深,这一口咬的就有多重。

元燧疼的倒抽了一口冷气,再固执的情绪也抵不过痛意。

几乎是五指松开的刹那,花心语转身拉着段策衍就跑。

那速度,活像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在追赶。

元燧狼狈的站在人群中间,右手手腕处的牙印见了血,那块肉险些被咬下来。

他只愣了一瞬的神,黑暗中跟着有人闪身出现。

“统领,您的手……”

“无碍。”

元燧阴沉的皱着眉,死死瞪着花心语消失的地方。

心头一种名为妒火的东西以燎原之势将他的理智烧的一干二净。

“给我去查!他们住哪,那男人是谁,他们是什么关系!我通通都要知道!”

“是!”

那黑衣人领命消失在夜色之中。

元燧的眸子不曾变动。

他冷下声音,眼底含着势在必得的狠厉。

“花心语,我好不容易才把你找回来,这辈子,我再不会放你离开!除非我死!”

第19章

回到都亭驿,花心语跑的上气不接下气。

反观身后的男人,他倒是跟个没事儿人一样。

见花心语的眼神看过来,他还傻愣愣的挠了挠脑袋。

“阿花傻的厉害,下次跑不动叫我就好了,我可以抱着你跑。”

话落,他还特意扬了扬自己结实的臂膀。

“你别看他们都叫我小公子,我其实可有力气,反正,抱你是绰绰有余。”

“咦!羞不羞啊你。”

花心语难得小脸红扑扑,一时之间,竟也分不清是跑的还是羞的。

只是想起方才在长街上的事儿,她面上的笑意转瞬又落了下来。

“你……没什么想问我的吗?”

这句话,不单单是针对长街上的事情。

要么说这男人傻呢。

她在他身边待了两年,他只最初的时候问过她一嘴,问她是打哪儿来,家里可还有什么亲人。

那会儿她才失去所有,听不得‘家’更听不得‘亲人’二字,一听就要哭。

他就那次问过,她哭着不搭话后,他就再未开口过。

不但不问,对她还一日比一日好,他也真不怕她是什么坏人把他给卖了。

段策衍歪着脑袋想了足足几息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怔愣一瞬,他老老实实的摇头。

“不问。”

他可还记得第一次问的时候,她哭的好伤心。

自那之后,他再不敢问了,他怕她还要哭。

再说了,他也没跟她说实话……

他一直告诉花心语自己是蛮夷世家的小公子,他说她就信了,可他不敢跟她说实话。

既然他都没说实话,若是再去问花心语的话,那他多无耻啊。

“又在那想什么呢。”

花心语扯着他进屋,原本说好的去酒楼吃晚膳,因为遇到了元燧也只能作罢,好在桌子上还有些许糕点能填饱肚子。

花心语塞了一块进段策衍嘴里,无声的叹了口气。

“你不问,那我自己坦白好了。”

“别,别啊。”

段策衍不想听。

他还撒着谎呢,若是听了,那他岂不是成罪人了。

花心语却不管他,自顾自的坐下,将自己这五年的事儿从简同他说了一遍。

其实,也不是什么很长的故事。

无非就是从前的天之骄女满心欢喜的步入喜堂,结果被心爱之人亲手送入诏狱毁去容貌,落入泥潭成了罪人。

在边关,又被心爱之人糟践欺辱,没了父亲,没了孩子,最后求死,然后被他救下的故事。

她本以为在心里埋藏了两年之久的事情,无论过去多久依旧会很难开口。

可真正启唇的那一瞬,一切似乎都变得轻松了许多。

她的话语间甚至连一丝哽咽都没有。

或许是疼到麻木,又或许是,那些泪早就流干了。

只是,她没哭,她身前的段策衍却红了眼眶。

“阿花。”

他小声唤着她,指头轻轻勾住她的小手,声音几度哽咽。

“阿花,我保证,从今往后我会对你更好的,那个姓元的,我不会再让他欺负你,所以……”

他握紧拳头,声音都染上了紧张。

“所以,你换个人喜欢吧。”

“阿花,你来喜欢我吧。”

“你喜欢我,我保证不欺负你,我一定让你日日欢喜。”

第20章

花心语仓惶的看了段策衍一眼,小脸有些红。

“不是,你,你干嘛啊,有你这样跟姑娘家说这些的吗?”

“怎么没有?”

段策衍焦急的拉住她的小手贴到自己心口。

“你听听,我是真心真意的,我心口都在跳,阿花,我没同你开玩笑,你要是不喜欢我也行,你慢慢适应,或许……或许适应了,你就能喜欢我了呢?”

被他握着的小手一抖,扑鼻而来的清幽冷香长了眼似得直往花心语的鼻子里钻。

小脸被染的通红,她惊慌的抽回手就想往后退。

段策衍却倏而顿住动作,被她眼底的惊慌刺的白了脸。

迟疑着收回大手,他就跟打了霜的茄子一样没了活力。

“算了……”

他叹了口气,颇有些认命的无奈。

“不喜欢就不喜欢吧,反正,你不喜欢我,我也会对你好的。”

花心语被他的动作逗笑了,见他恹恹的要走,忙反手扣住他的大掌。

“你急什么?我又没说不喜欢你。”

“什,什么意思?”

段策衍眸子一顿,一丝微不可闻的亮光在他眼底一闪而过。

花心语却欢喜的扬着眸子,高深莫测的摇头:“听不明白就算了,我才不说第二遍呢。”

话落,她转身回房,任凭段策衍再怎么求着她开口,她愣是一个字都不说了。

星移漏转,遥夜沉沉。

花心语睡在卧房里,被子的一角浅浅搭在肚皮上。

无人察觉,小窗的一角被人从外缓缓推开来,随后,一只拇指大小的竹筒探了进来。

白烟从竹管里溢出,床榻上,原本还有几分清醒之意的花心语彻底沉睡过去。

泼墨般的夜空,零星点缀着几点光。

凉月高悬,漫漫长街寂静无声。

花心语醒来时,脑子还有一瞬的混沌。

眼前被东西蒙住屏蔽了视线,她稍稍一动便发觉双手双脚也被人束缚住。

以上种种可不是个太好的兆头,她下意识就想到了元燧。

“醒了?”

耳边,忽然一道轻飘飘的女声落下。

花心语身形一顿,旋即警惕的皱起眉。

凝神屏息的间隙,她总觉得那道声音格外的耳熟。

那女人大抵是走到了花心语身边,扑鼻而来的冷香钻进花心语的鼻尖,熏的她频频皱眉。

与此同时,也勾起了她脑海深处原本被遗忘的那道身影。

冷笑着扯了扯嘴角,她低声嘲讽:“这么多年了,花郁欢,你怎么还是这么喜欢用些下三滥的手段。”

话落,眼前的布条被人一把扯下。

花心语抬头,对上的便是一张阴冷的脸。

“你果然是花心语!”

“你这贱人,命还真大,不是死在边关了?怎么还能活过来?”

无视身前人咬牙切齿的话语,花心语缓缓扫视了一眼周围。

雕梁画栋的楼阁,如果没记错的话,这里应该是郁欢公主的府邸。

花郁欢,皇帝的第十个女儿,生母为掖庭宫女,自出生起就一直养在皇后膝下,亦是花心语多年前的死对头。

当年元燧在朝廷初露锋芒便被这位骄蛮的公主看上,那几年,她没少被她刁难。

无声扯出一抹讥笑,花心语眸光冷下来。

嫌恶的睨了她一眼,状似漫不经心。

“元燧从没爱过我,我死与不死,与你有多大的干系?”

“与其抓了我,你不如去抓他心尖尖儿上的花心语,她才是元燧的命门。”

“花心语?她早入了诏狱,元燧亲自抓的人,还用我抓?”

一手挑起花心语的下颚,花郁欢笑容扭曲,满含挑衅。

“不过我也很好奇,时至今日我依然看不透元燧,他口口声声说不爱你,却在你的死讯传出来后没日没夜的派人寻了你整整五年,甚至残忍处置了花心语。”

“你说,明知这是一场鸿门燧的情况下,他会不会来救你?”

“要不,我们打个赌如何?”

第21章

“不用,我认输。”

花心语太了解元燧。

或者说,她太清花自己在元燧心目中的地位。

她曾经也总以为自己是个特殊的,直到她惨败,一无所有。

现实总是如此,会给愚蠢的人致命的一击,强硬的拉着人看清事实。

元燧那样的人,怎会来了救她,哪怕这不是一场鸿门燧。

“呵,认输认的这么快?”

花郁欢饶有兴致的勾了勾她的下颚,耸着肩轻笑。

“你或许可以抱有些许希望,毕竟我可在信上说了,他不来,你就只有死路一条。”

“花心语,你总不想再死一次吧?”

“疯子。”

花心语倔强的扭过脑袋,眼底没有半分情绪的波动。

比起指望元燧,她更愿意相信段策衍。

没看到想看到的崩溃大哭,花郁欢眼底划过一丝躁意。

“无趣,难怪元燧不喜欢你。”

冷冷收回手,她不再没话找话。

花心语耳边清净下来,反倒乐得自在。

半夜被人绑来此处,说实话,她并没有太大的惊慌。

大抵是死过一次的人,哪怕现在来个人拿刀抵着她的脖子,她都能处变不惊。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天光逐渐破晓。

贵妃榻上,花郁欢懒散的打了个哈欠。

眸子扫向花心语,她嘲讽着提醒:“我只给了元燧两个时辰,两个时辰一过,他不来,我便把你一把火烧干净连灰都不剩,我倒是没想到,他真这么狠心。”

花心语身子一顿,却不是为她最后那句话。

虽说公主不能为所欲为,可她现在是戴罪之身,她想杀她,根本不需要担责。

“放心。”

花郁欢把着手里的火折子,笑得花枝招展。

“我会很快的,保证不让你太痛苦,如何?”

“不如何。”

花心语不动声色的攥紧衣角,稳住面上的情绪,尽可能的放低声音蛊惑。

“你我好歹同宗同族,又同是被元燧厌弃的女人,你与其杀我,何不与我一起联手对付元燧?杀他,总比杀我痛快。”

花郁欢却像是被她的话骇到,惊愕的瞪着她:“花心语!你不是自诩比任何人都爱他?你居然想杀他?”

闻声,花心语只觉得可笑至极。

她那荒唐的喜欢害得她一无所有,她不该杀他吗?

可这话,她说不得。

顺着花郁欢的话接下去,花心语知道她想听什么。

她爱听,她何不遂了她的意?

花心语嗓音温润,带着蛊惑的意味儿,再度开了口:“也并非非杀不可,你不是爱他吗?我可以帮你,帮你得到他。”

“他现在之所以能这般傲气,无非就是位极人臣,手握重权,可只要你我携手让他一无所有,你想要他,还不是勾勾手指的事情?”

执着火折子的手一顿,花郁欢明显动摇了。

可她总觉得不对劲。

几步走到她跟前,花郁欢一手扯着花心语的头发,强迫她抬起头。

声音里的兴奋却躁动不安:“花心语,你在打什么坏主意?你想算计我?你那么爱他,怎会甘愿把他让给我!”

“爱?呵,无稽之谈。”

她是爱过元燧,可再多的爱,经得起他几次折磨?

人总得清醒。

扬着眸子看向花郁欢,她没给她缓和的机会,步步紧逼:“选择权在你,花郁欢,你要是不要?”

“我……”

“砰!”

花郁欢明显动了恻隐之心,花心语想要的答案就藏在她嘴边呼之欲出。

可偏偏在这个时候,那扇房门被人一脚踢开来。

花郁欢神色猛然一变,花心语的眼神也跟着阴冷下来。

元燧手执绣春刀,白色的衣衫上,殷红的血迹触目惊心,分不清是谁的。

他一眼锁定屋内的花心语,不安的瞳孔颤了颤,血色翻滚的眸子间尽是狠厉:“花郁欢!你找死!”

第22章

“居然来了。”

花郁欢低头嘲讽一笑,眸间一闪而过一抹阴狠。

花心语眼底也划过惊愕。

她没想过元燧会来。

他不是恨她入骨?还是说,他这种人也会觉得愧疚?

不等花心语说话,花郁欢反手抽出藏在腰间的匕首,闪身到花心语身后。

泛着寒光的匕首抵着花心语白嫩的脖子,花郁欢手下稍稍用力,那匕首便嵌进了花心语的脖子。

殷红溢出,触目惊心。

元燧上前的动作一顿,猩红的眸子血色更甚:“花郁欢,不想死就放了她!”

“行啊。”

花郁欢勾唇一笑,媚眼如丝。

“我放了她,你来换,怎么样?”

“痴心妄想。”

元燧的脸彻底阴沉下来。

看着一言不发的花心语,他心头一阵不安扩散蔓延,握着刀柄的手紧了又紧,他到底是怕她害怕。

“心语,你别怕,我不会让你出事的。”

这话,但凡早个几年,花心语一定感动的落下泪来,可而今,她心头毫无波澜。

脖颈间略微有些刺痛,她烦躁的皱了皱眉:“我们方才不是在谈交易,何必变脸这么快?”

“你闭嘴!”

花郁欢的眼尾微微有些泛红。

盯着元燧那双忧色匆匆的眸子,她只觉脑子里翻江倒海。

不甘、怨恨、厌恶……

一重又一重负面的情绪几乎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元燧执着绣春刀带着威压再次往前,视线落到花郁欢身上,只剩满满的嫌恶。

“花郁欢,天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你不想下诏狱就给我放人!”

四目相对,花郁欢眼底的淡然被欲火冲刷的干干净净。

她再压不住心头的火气,脸上的坦然尽数崩塌。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元燧,我也爱了你这么多年,这些年我一直在等你,你甚至能在乎花心语,你为什么就是不能多看我一眼!?”

“我可是公主,我到底哪一点比不上花心语这个贱人!”

她越说越激动,每说一句话,手下的力道便大上一分。

那匕首寸寸嵌进花心语的肉里,疼痛使然,她的眉宇跟着拧做一团。

元燧周身寒气骤变,没了与她周旋的耐心,手下不动声色的捏住一枚石子。

呼吸转瞬,那石子破空飞了出去,一阵风似的,直逼花郁欢的手背。

“啊!”

花郁欢吃痛,眉头骤缩,手里握着的匕首跟着落在地上。

同一时间,花心语看准时机低头要跑。

花郁欢怒吼一声,手疾眼快的去抓她的头发。

元燧的动作却比她更快。

手里的绣春刀迎风直上,飞身来到两人之中,他想将花心语护在怀里。

花心语却看都不曾看他一眼,避开他的手,径直往门口的方向跑去。

“段策衍!你怎么才来,吓死我了……”

大晚上被绑来这儿花心语没哭,被花郁欢拿刀抵着脖子见了红她也没哭,可看到段策衍提着大刀出现在她的视线里,她的眼泪就好像断了线的珠子,不断的往下滑。

元燧出刀的手一偏。

耳边,花心语的哭声刺激着他的耳膜,门口两人相拥的动作,只叫他欲火攻心。

心头,名为‘妒忌’的情绪,悄然无息的长出嫩芽,转瞬的间隙,便将他的理智吞噬的一干二净。

第23章

门口,段策衍背光而站,被花心语扑了个满怀。

看着怀中红眼委屈的花心语,他心疼坏了。

开口不会哄人,他脱口而出的话便是道歉:“阿花,我错了,怪我没脑子来的慢,叫你担惊受怕。”

天知道发现花心语不见的那一刻他有多慌。

那一瞬间,他险些站不稳身子。

他动用了手下所有关系,好不容易找到她,可终究是比那个姓元的慢一步。

“阿花……”

他眼眶蓦然一红,嗓子里含着暗哑。

话未出口,身后一柄泛着寒光的长剑忽然从花心语身前闪过。

“小心!”

她仓惶一瞬,还没来得及反应,身子便被段策衍推开。

反手持刀接下长剑,段策衍敛了眼底的情绪,匆忙扫了眼身后源源不断涌上来的侍卫,他面色一沉,启唇叮嘱花心语。

“阿花你快走!这里有我顶着。”

“你以为你是天神?这么多人,你怎么顶得住。”

花心语慌乱的想找一个傍身的武器,手腕却忽然被一只大掌握住。

熟悉的味道钻进鼻尖,花心语下意识就要甩开那大掌,元燧咬牙切齿的声音却从头顶落下。

“他都说他顶着,你倔什么?跟我走!”

花心语烦躁的瞪着他,一手扯下发间的簪子握在手中。

“他是为救我来的,我怎么能扔下他!”

“那你就在这里送死?还是成为拖累?”

元燧这话说的直白,花心语面色一白,手下却固执的想挣脱他的桎梏。

“我如何跟你有什么关系?你管好你自己就是了,如果不是你刚刚闯进来,说话不定还不会发生这档子事。”

那会儿花郁欢眼底明显动摇了,如果他不来,她这会儿已经和她达成共识,何至于落到这样狼狈的地步。

段策衍被人群团团围住,一边费力的抵抗着眼睛还在人群中试图寻找那抹熟悉的身影。

扫到柱子后面拉扯不清的两人,他手下动作一顿,险些没躲过劈头落下的长剑。

可他心里清花,如今不是他吃味儿的时候。

抿了抿唇,心头虽不甘心,可他还是开了口:“姓元的!你是个男人你就把阿花平安无事的带出去!不然我看不起你!”

“你听见了?”

元燧掰着花心语的身子,眼睁睁看着她的小脸彻底失去血色,他的耐心也在这一刻彻底耗尽。

不欲多想,他一把将花心语打横抱起,熟练的翻窗出去。

眼看着段策衍被一批又一批人围住,花心语一颗心彻底落了下来。

“放开我!元燧你以为你是谁?你凭什么让他断后?”

花心语真的太了解元燧了,他是故意的。

他想借花郁欢的手铲除段策衍。

任凭花心语在他怀里又踢又打,元燧自面不改色。

几个轻跳跃出院墙,耳边风声消停,花心语抬头就看到了外头围着一圈又一圈的锦衣卫。

“统领。”

为首的男人低眉顺眼的朝着元燧作了个揖。

她就知道!

见元燧没有救人的念头,花心语忙一把抓住元燧的手臂,从他怀里跳下来。

“元燧,别让我看不起你!”

“你身为锦衣卫便有职责维护两国邦交,段策衍是蛮夷贵族,他若是在大祁出事,两国必定交恶,收起你的狭隘心思,让你的人进去救人!”

元燧坦然受着花心语的横眉冷对。

默然一瞬,他一把握住她的手腕,恶劣一笑:“若是我说不呢?他死了,你的心才能全心全意的回到我身上。”

“心语,你不是想嫁给我吗?喜服我两年前就备好了,我不会再让任何人把你从我身边带走。”

第24章

“元燧!你放开我!我早就不想嫁给你了!同你在一起,我只会觉得恶心!”

那张曾经被她刻进骨血的面庞,而今她再不稀得多看一眼。

她看着他,就会想起父亲,想起她腹中那八个月大的孩儿。

他对她做过那么多残忍的事情,而今,他居然轻轻松松的拉着她的手要与她成亲,他怎么敢的!

他怎么敢!

花心语忍着浑身的不适想将手抽回来。

元燧却偏执的用力将她拉进怀里。

四目相对,他的眸间氤氲出水汽,眸底微微泛红。

不顾她的挣扎,他认命一般吐出一口浊气,埋头扎进她的颈间,嗓音稀碎藏着不为人知的恐慌。

“你从前不是最喜欢合欢吗?我种了满府的合欢花,心语,来看看吧……别去找那个蛮夷人,你再回头,看看我吧……”

他真的不会服软,哪怕当奴隶的那段时日,他的骨头比谁都硬,可是他想花心语回来。

哪怕丢掉尊严,哪怕,被她用那样狠厉的眼神一遍又一遍的打量。

“花心语,是我识人不清,是我错信了旁人,这些我都认,你走后我才明白我的那颗心里装的究竟是谁,心语,算我求求你,你给我一个补偿你的机会好不好?”

“补偿?”

花心语眼眶含着泪,她倔强的仰着头,启唇的间隙,几度失声。

想到屋里的段策衍,她默默咽下嘴边的狠话,无声哂笑了一声:“好啊,我给你机会。”

元燧眼眸一亮,忙将头抬起。

却见花心语一脸漠然的看着他,红润的薄唇一张一合,吐出来的话语,刺骨又无情。

“你帮我把段策衍救出来,只要他平安无事,我给你一个弥补的机会。”

“段策衍!段策衍!段策衍!花心语,你面前站着的人是我,是元燧!你为什么总要提不相干的人惹我生气?”

元燧眸子全红了,眼梢之下,一抹渗人的殷红,暗藏着嗜血戾气。

花心语却冷着脸将他推开,这男人阴晴不定,她现在只想离他远些再远些。

她回退的动作,彻底将男人惹怒。

他瞳眸紧缩,宛若凛冬的寒霜:“花心语,你信不信我现在就让人进去杀了他!”

“你除了威胁我,你还能干什么?”

元燧的行径在花心语看来,简直可笑至极。

这么多年过去,他一点儿都没变。

“是。”元燧暗自敛下眼底的苦涩:“我是只会威胁你,可是有用,不是吗?”

“你错了,元燧。”

花心语低头轻哂,眼尾湿润一片。

“你威胁不了我,我这条命是段策衍一次次救回来的,段策衍死了,我也绝不会独活。”

话落,她掏出一直握在手心的发簪,发狠举起朝着元燧的手背扎了下去。

半截发簪没入皮肉。

元燧那张冷峻的面容血色尽褪,仿若覆了一层寒霜。

殷红的鲜血转瞬蔓出,旁侧的锦衣卫骇然瞪眼:“统领!”

“滚开!”

元燧暴戾冷呵,一双深邃的眸子一瞬不瞬的凝着花心语。

好半晌,他才艰难的找回自己的声音。

“他,就那么重要?”

花心语红着眼睛,毫不遮掩眸底汹涌的恨意:“是!很重要。”

元燧身子颤了颤,扯出一抹讥讽的笑:“那我呢?”

他带着不甘,痛苦的拧眉开口:“花心语,你以前那么喜欢我的,现在,你不要我了吗?”

“不要了。”

花心语甚至没有半分的迟疑。

冷冷望着他眸子里碎裂的光,花心语的眼中的恨意几乎满的要溢出来。

“元燧,人贵在有志,当初既然弃我如敝履,现在就不要回头,不然,下一次这只簪子就不会只是插在你的手背上,或许是这儿……”

她冷着眼拔出发簪,染血的尖端抵着他的心口。

看着元燧眼底的泪光,她手上动作顿了一顿,须臾,又带着那簪子抵上了他脖颈处的脉搏上:“又或许,是这里。”

“而今你于我而言,唯一的吸引力,就只剩你这条卑贱的命!”

第25章

眼尾那抹温热强撑了太久,经风一吹便摇摇欲坠,径直滴落下来。

元燧喉间哽塞难耐,那颗跳动的红心好像被人架在了火盆上,灼烧的疼痛让他窒息。

言尽于此,花心语不欲多说,元燧不愿出手,她总得找人去救段策衍。

见她要走,元燧不顾手背血流不止,依旧牢牢抓着她。

花心语的耐心,在这一刻彻底消失殆尽:“你到底还要如何?要我当街要了你的命不成?”

“不是……”他话音颤抖,拉着花心语的手也不敢再用力。

对视不过几息,他倔强的咬着唇瓣,朝身后人下达了命令。

“进去救人。”

为首的男人明显不愿,可耐不住元燧周身阴冷的威压,应下一声纷纷散去。

花心语高悬的心却依旧不曾落下。

没有亲眼见到段策衍无恙,她不会安心。

“他们会将那蛮夷人平安带出来的。”

元燧嗓子有些哑。

花心语却被他话里的鄙夷激怒。

甩开他的手,她不耐的纠正:“他有名字,他叫段策衍,才不叫‘那个蛮夷人’。”

元燧:“……”

被训了一句后,元燧自觉的再没说话。

落寞的站在花心语身侧,他低头,手指沾了点手背上殷红的血迹在拇指间搓揉。

火辣的疼痛拉扯着他的脑海中崩盘的情绪,一下又一下,心尖儿也跟着隐隐泛疼。

锦衣卫风里来雨里去,早些年过着刀尖上血的日子,什么样的伤没受过,而今,他却被这小小的伤口折磨的痛不欲生。

身后,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花心语闻声,还没回头就听一声染着笑意的声音一遍一遍的唤着她。

“阿花!阿花!”

悬在嗓子眼的那颗心彻底落了回去,花心语含着泪回头,不等段策衍将她抱进怀里,她便自己扑了进去。

贪婪的嗅着他身上独有的味道,花心语自己都不曾察觉此时此刻她有多黏人。

“阿花!你哭了吗?”

段策衍能感受到衣襟湿了一块。

花心语嘴硬的摆了摆头,默然一瞬又将脑袋抬起来,围着他转了一圈,仔仔细细将他打量了一遍。

一连几个刀口闯进花心语眼底,殷红晕染,花心语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再度决了堤。

“你不是挺能打的吗?怎么还受伤了?”

段策衍慌乱一瞬,忙伸手去帮她擦眼泪。

动作间又怕粗粝的手指给她擦疼,手指都抵上她眼尾了他又着急忙慌的收回手,细心的改用袖口帮她拭泪。

“阿花你别哭啊,他们,他们人太多,我已经尽可能不让自己受伤了。”

“你还说!打不过你还让元燧带我走!干嘛不是你带我走?”

与段策衍朝夕相处两年,他的本事她还能不知道么。

只要他想,方才他就能带着她一起走,可他偏偏选择自己留下,让元燧带她走,他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心事被戳破,段策衍面上划过一次窘迫。

讪讪的挠了挠脑袋,他惶恐的别开脸,尽量让自己的声线听起来与平常无异:“就,我看你好像对他不大一样,或许,你更想他带你走吧……而且,他比我先来,我……”

“哪有什么先来后来!傻子!你看不出我只想你带我走啊。”

花心语被他气的语塞,抬手在他胸口拍了一记。

元燧站在墙角无声看着两人亲昵的举止,原本摁着伤口的手不自觉的加重了力道。

他却好似不知疼一样。

他没忍住叫了那人一声。

纵然到了这会儿,他心里总还是忍不住抱有一丝幻想。

“你说的,救他出来,你便给我一次机会。”

花心语拉着段策衍,抬脚欲走的动作一顿。

闻声,她面无表情的回头:“是,我这人素来说话算话。”

“我给你机会弥补,按照你说的,一命抵一命,不过你家也拿不出多余的人命来,念在你我多年来的情分,你将你的命留下,自此,你我两清。”

第26章

元燧眼底最后的希冀被花心语这番话击破的稀碎。

眼睁睁看着那抹娇小的身影头也不回的消失在巷子口,元燧紧紧咬着牙根,袖间的大手握成拳,指尖尽数掐进掌心。

看着他满手的鲜血,为首的锦衣卫于心不忍。

“统领大人,只要您下令,属下今夜就将她带到您跟前,让你们拜堂成亲。”

“用强,呵,你是想我死还是她死。”

元燧的眸光盛着手背上刺目的殷红,心头好似被人拿刀剜了一个大洞,吗每每风过,都是刺骨的寒凉。

男人摆摆手,壮着胆子凑到他跟前小声道:“属下知道疆域有一种奇药,名为‘邬渠’,只需一星半点便能夺人神志让人对您言听计从……”

从公主府离开后,花心语便带着段策衍回了都亭驿。

小院里,平素一直为花心语专属的藤椅,今日难得被她大方的让给段策衍。

这两年跟着段策衍,复杂的药剂她弄不明白,但是上药这事儿她已经摸得门儿清。

抱出屋里的药箱,她一边帮他处理着伤口,一边吸着鼻子,凶巴巴的说教。

“下次你再不能这么鲁莽,听明白了没有!”

“还什么,他比你先来,那我等的是他吗?你们蛮夷人不是素来都小气吧啦的,我对你就不重要了,所以他想要你就能把我拱手让人了?”

“不!才不是!”

段策衍惶然抓住她的小手握紧掌心,紧张的结结巴巴,唯恐她误会。

“我只是,只是怕你不愿……”

“段策衍!”

花心语不懂他怎么在她跟前就总是这样小心翼翼的。

他可是蛮夷的贵族,自幼也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贵公子,在她跟前,他到底在不安些什么啊。

“该紧张该害怕的是我吧?我是戴罪之身,还失了身子,该是我配不上你,你怎的还总是一副好像我随时会抛弃你的样子?”

“配得上的!”

段策衍皱着眉,执着的看着花心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花心语怔愣一瞬,就听他尤为认真的重复。

“阿花是我见过最好的姑娘,所以阿花,配得上。”

他说这话的时候,面皮红的能滴出血来。

他的阿花,是这世界上最温柔的人,该是他配不上才对……

是夜,诏狱最深处的牢房里。

瘦成皮包骨的花心语正抱着脑袋蜷缩成一团,面黄肌瘦的模样,与两年前大相径庭。

“呜呜,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求你饶了我吧,我给花心语赔命行不行,你饶了我,我把这条命给你……”

这两年在诏狱里,无光无风,日日与鼠虫为伴,睁开眼就是铺天盖地的腥臭,和四四方方的牢房,耳边,痛苦哀嚎不曾间断。

这诏狱里的百般酷刑她几乎尝了个遍,整整两年,花心语早被折磨的没了人样,而今,元燧日日用上好的参汤吊着她这口气。

他果真说到做到,让她尝遍苦花,生不如死。

元燧一身玄衣站在她身前,居高临下的凝视着她,眸子里是嗜血的寒光。

“饶你?这才多久?你就要我饶你!”

抬脚狠狠踩在她肩膀上,他咬着牙,恨不能将她万箭穿心。

“心语回来了,你这条贱命也还算有些用处,不过你放心,这才哪到哪儿啊,等我和心语成婚,我还得拿你去讨她欢心呢。”

第27章

“花,花心语没死!?”

花心语惊恐的瞪大了双眼,不安的承受着跟前男人强带给她的百般痛苦和折磨。

元燧却骤然加重了脚下的力道。

只听‘咔嚓’一声响,花心语肩膀上的骨头被生生踩断。

巨大的疼痛来的猝不及防,疼的她面色煞白,偏下一瞬,一双大手掐住了她的脖子。

咽喉被扼住,她痛苦的踢着双腿呼吸都困难,更别说是开口说话。

元燧浑然不在意她身上的脏污,大掌收拢,紧紧抓着她脆弱不堪的脖子,眸子闪过一抹嗜血的亮光。

“你算个什么东西,你也配叫她的名字?”

“呃……”

日日求死,可正当死忙降临,她却莫名的慌了神。

无助的摇着脑袋,她本能的伸手拉扯他的手指自救。

元燧看着她的眸子越来越深,面上神情阴沉的仿若能滴出墨来。

若非这个贱人从中作梗,他怎会爱而不知足,怎会自欺欺人,怎会一次次将花心语推远。

这一切的根源都在花心语这儿,如果没有她,他和花心语此刻该多幸福?

她眼里岂会有那蛮夷人的身影!

胸腔之中怒火中烧,那火径直烧到男人的眼底,将他双眸熏的通红。

下一瞬,他狠狠甩开花心语。

瘦弱的身子重重的砸在墙壁上,数根骨头齐齐断裂,响声清脆。

花心语疼的两眼一黑,喉间急速涌出一股腥甜。

身子落在地上,她动都动不了,巨大的痛苦裹挟着她,意识消散前,就听元燧冷漠又无情的说着一如既往的字句。

“唤医师来,她的命必须吊着,她若是死了,我拿你们试问!”

大祁朝的风总带着别样的滋味儿,算不上宜人,可是风里,有花心语思念的,家的味道。

大清早的走在长街上,花心语一路就听周边人在讨论着郁欢公主连夜被锦衣卫抓紧诏狱的事情。

闻声,她面上并未有太多惊愕诧然。

元燧这人睚眦必报,花郁欢敢威胁他挑衅他,他自然不会放过她。

只是,她倒是没想到他能有法子让公主入诏狱。

“心语。”

思绪正混乱着,她的手腕忽然被人拉住。

熟悉的气味比那张脸更先让她回神。

“你又做什么?”

花心语就奇了怪了,从前这人不是厌极了自己,多看自己一眼都要冷脸,而今这是被人夺了舍了?

她不缠着他,他反倒日日要来找她?

上赶着恶心她不成?

被她眼底下意识浮现的厌恶刺的心头一缩,元燧练习了一晚的话,在此刻硬生生的卡在了嘴角。

花心语没那么多耐心与他周旋,索性抽回手言简意赅:“你若是决定将命还我,就拿刀来,除此之外,我与你没什么好谈的。”

她的语气逐字逐句,冷到了极致。

元燧受伤的拢紧眉宇,悲恸在眸中流窜,直往四肢百骸蔓延:“心语,你别这么抗拒我,我今日来,是想带你去个地方。”

“你与我?”

花心语嗤笑。

“你是我觉得我没脑子吗?”

她对他的防备,就差拿笔写在脸上。

元燧却攥紧拳头,坚定的摇头:“我知道你气,心语,我带你去诏狱,我带你去见花心语,你不是要以命换命吗?你若是想杀她便杀,只要能让你消消气。”

第28章

花心语的理智到底是没战胜身体里堆积了五年之久的恨意。

北镇抚司,诏狱。

这不是花心语第一次来诏狱。

只是上一次,她是被人架着进来,是以囚犯的身份,而今,她是被元燧请进来,以客人的身份。

身份不同,进了诏狱,心境都不一样些。

随着元燧穿过牢房一直走到最里间,与里头的人仅仅一门之隔。

花心语透着昏暗的烛光看着那牢房里蜷成一团卧在草席上,蓬头垢面、面黄肌瘦的女人,一时之间竟没认出人来。

元燧打开牢房的门,靠近她,小声道:“认不出来了吗?她是花心语。”

熟悉的三个字落在花心语耳中,她看了眼瘦的脱了相的女人,只觉匪夷所思。

听见声响,花心语虚弱的睁开眼。

大抵是视线太模糊光线太昏暗,她眯着眼对着花心语那张脸反反复复确认了不下五遍。

面上的神情,也随之一点一点由茫然转为不安,最后,是无尽的惊恐。

“花!花心语!你真的没死!”

她伸长了手指指着来人,身上的断骨之伤还未痊愈,稍稍一动便是撕心裂肺的疼痛,可她此时此刻什么都顾不上了。

四肢并用狼狈的爬到门口,她艰难的喘着粗气,干瘦如柴的手死死抓住花心语衣裙的下摆,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

“你没死!你居然真的没死!那你为什么不早点回来!”

她的话有些语无伦次,眼中却闪着零星的精光。

花心语忍着恶心将她踢开。

花心语却毫不在意,忍着疼跪在她身边双手合十卑微的朝她磕头祈求。

“既然你没死,那你同元燧说说,你让他放过我吧,我求你了,我真的受不了,你们直接杀了我都成,我只求你们别再折磨我了。”

“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给你道歉,我给你们道歉!花心语,你看在我们是血缘至亲的份上,你帮我求求他吧。”

“我实在太疼了,我真的受不了,你也只剩我一个亲人了不是吗?我们是血缘至亲啊。”

“血缘?至亲?”

眼中的愕然不再,花心语心中的恨意被她这句话彻底点燃。

火气烧进眼中,她蹲下身狠狠抓起花心语结块的头发用力一拉,恨不得将她的头皮扯下。

“你也配和我提血缘至亲?花心语,我的父亲,我的孩子,我会失去亲人全都是拜你所赐,如今你居然有脸叫我帮你?你也不觉得恶心?”

花心语头皮疼的发麻。

她想伸手去扯花心语的手,元燧却先她一步,抬脚将她的手压在了地上。

“疼!”

突如其来的剧痛让她失了力道,脑袋一垂,头皮又是一阵拉扯。

“疼!好疼!”

眼里的泪一窝蜂涌出来,花心语被桎梏的动弹不得,骨裂的疼也在加剧,她只能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花心语却像是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狠狠将她的脑袋砸在了地面上。

“砰!”的一声闷响,腥臭的尘灰四溢。

花心语的脑袋重重的磕在地面凸起的石头上。

耳变嗡鸣阵阵,她嘴里跟着便尝到了铁锈腥甜。

花心语却觉得还不够。

她揪起她的头发不给她任何缓冲的间隙,对准那块凸起又狠狠地砸了下去。

一下又一下,不知疲倦一般,直到花心语那张脸血肉模糊。

花心语提着花心语的脑袋将她扯到自己跟前,嘴角弯出一抹极尽残忍的弧度。

“这算什么啊?拜你所赐,我毁容、受刑、丧父、丧子,桩桩件件哪样不比你痛苦!你又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喊疼!”

第29章

花心语字字泣血,眼眶通红。

听到花心语喊疼的那一瞬,她只觉锥心蚀骨。

当年挥之不去的痛苦好似席卷重来,压的她几乎喘不过气。

元燧眸子也红了,眼底有悔有恨,更多的,却是对花心语的愧疚和心疼。

她嘴里所说的桩桩件件,他哪件不曾参与?

说到底,他也是将她逼入绝境的罪魁祸首,所以,她才那么恨他吧。

“心语……”

“你别碰我!”

花心语心间的怒火已经彻底被点燃。

她绝望的瞪着元燧,眸子里全是破碎不整的光。

“我当年不过是爱上了你,除此之外,我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你们凭什么都要伤害我?”

她不甘,她恨!

恨的牙根都在发痒。

花心语恍恍惚惚间缓过神来,听见花心语说恨,她居然仰着头笑出了声来。

“哈哈哈哈,花心语,你以为只有你恨吗?这么多年,我何尝不恨啊。”

她咬着牙,拼尽全力抬手擦掉眼角的血和泪,身子疼的发颤,可她也恨啊!

“你好歹过了那么多年的好日子,可我呢?我自幼在那种腌臜地方长大,娘不疼,爹也不要,长大了还得给你当婢女,你可知看到你的那一刻我有多恨!”

她咬紧牙关,一点一点挪到花心语身前,眸子里被血色沾染,殷红一片,就连那睫毛上都是血污。

啐了口血水,她嘴角还有污血在不断渗出,可身上再疼也挡不住心中的绝望。

“我娘从小就告诉我我爹是康王,从那时起我就在想,我是康王的女儿,我以后必定也是个富贵的命,可是凭什么,凭什么他不要我!”

“你自小众星捧月着长大,金枝玉叶哪里会懂我的苦,我成了你的丫鬟,看着你日日穿金戴银,燕窝参汤的养着,可我当年连一顿饱饭都难吃上,你过的越好,我便越恨!”

“你说我无理也好,说我恶毒也罢,可我就是嫉妒你,嫉妒你高高在上睥睨说有人的样子!”

“花心语,我得不到的东西,你也别想有!不瞒你说,我从不后悔对你做的那些事情,我就想你也尝尝痛苦的滋味!花鼎的结局,那都是他咎由自取!”

又是一声沉沉的闷响。

花心语看着那只能砸在她脚边的脑袋,冷冷的笑出了声。

“花心语你很聪明,你想激怒我,不过大抵是要让你失望了,我不会杀你。”

嫌恶的松开抓着她头发的手,花心语反手抽出元燧腰间的绣春刀。

冷刀出鞘,寒光乍现。

花心语眼底却不见惧意。

直面上那寒光,她眼底尽是挑衅。

花心语却执着刀抵在花心语的脸上。

手下一个用力,毫不犹豫的在她脸上划出了一道又长又深的口子。

痛苦的惨叫响彻整个牢房。

鲜血溅射到花心语的鞋面上,她嫌恶的皱了皱眉,冷眼望着抱着脸在地上哀嚎的花心语,她面上是阴鸷又残忍的恶意。

“我说了我不会杀你,花心语,我这人睚眦必报,你加注在我身上的痛苦,我会用余生的时间,一点不落,加倍的还给你。”

第30章

血流了一地,原本就腥臭的牢房被这浓郁的血腥气一染,愈发的催人作呕。

花心语忍着恶心后退了一步,手中的绣春刀冷光幽幽。

元燧被那冷刀晃了眼,跟着后退。

下一瞬,那刀的刀尖却径直指向了他的心口。

眉梢之下,元燧双眸微动,咽下喉间的酸涩,牵强的扯出了一抹笑意:“处置完花心语,心语这是要来处置我了吗?”

“你不该任由我把刀拿走。”

花心语眉宇之间乌云成团,眼底杀气沸腾,温热的泪水模糊了眼眸,复杂的情绪里,恨意尤为显眼。

元燧敛了眼底的情绪,朝着刀的方向前进一步,直到那尖刀抵住胸膛。

他僵着身子抬头,眉目含情,墨色的眸子被花心语娇小的身子填的满满当当。

“心语,你舍不得伤我。”

他在赌,赌花心语对他还有情。

只要她迟疑,只要她不忍,那他与她便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可下一瞬,那刀尖就那般,毫不犹豫的刺进了他的心口。

冷刃破开皮肉,痛感那么真实。

殷红的血迹顺着那刀身流出来,有元燧的,还有花心语的。

花心语面无表情的凝着身前的男人,眼底黯然沉寂。

无论元燧怎么翻来覆去的确认,他在她眼底,再翻找不出一丝当年那样纯粹又热烈的爱意。

那双本该清丽绚烂的眸子,而今只剩下无穷无尽的寒凉。

看他,比看陌生人还要疏离几分。

“还觉得我不舍得吗?”

花心语冷冷嗤笑,在笑元燧的自负,笑他天真又愚笨。

当年他听信花心语的话,错把她花家当做仇家的时候,他冷血无情,对她残忍至极。

而今,他又凭什么觉得,他害死了她的父亲,害死了她的孩子,而她还会选择原谅他?

他凭什么觉得她花心语这辈子就只能爱他一人?

这世上哪有什么从一而终,至死不渝的爱意。

她的爱,还真没有那么伟大,做不到面对杀父仇人还能含情脉脉,温情款款。

“会疼……”

元燧悲恸的皱着眉,看花心语的眼神复杂又晦涩。

“心语,你再往前一寸,便是大罗金仙来,也救不了我了。”

“所以?”

花心语阴恻恻的牵着嘴角。

“你是想我怜惜你?当年你是怎么对我的?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心疼你?”

“元燧,人总得为自己做过的事情付出代价,你若是还觉得我对你留有情谊,那你便大错特错!”

话落,她眼神骤然一沉,手下的绣春刀随着她手中的力道往前。

元燧眼底的情绪跟着落入了谷底。

他不再傻站在原地,身形往后一闪躲过那致命的一击。

旋即反手握住花心语的手腕,轻而易举的夺去了那把陪他走过经年的绣春刀。

不过几息的间隙,他便反客为主,将花心语强硬的抱进了怀里。

“心语,我原以为,你对我不会这般无情,我以为,你好歹对我还会有几分情谊。”

他嗓音破碎,吐出口的每一个字都带着深深的绝望和脆弱。

花心语却只觉得恶心:“呸!凭你是谁!你也配我的喜欢?”

“元燧,别把喜欢当成廉价的东西,你这种人,就该众叛亲离!鳏寡孤独到死!”

他这种人,怎配得到爱!

闻声,元燧颓废的垂下头,眼底的落寞深邃不见底。

从袖间摸出一个小瓷瓶,如扇的羽睫下,一抹复杂的光一闪而过。

“心语,我也知道强扭的瓜不甜,可没了你,我怕我活不下去。”

“我什么都没有了,我只剩你了。”

“什……唔!”

花心语被他没头没脑的话弄得频频皱眉,刚要开口,嘴里却被他强硬的塞入一颗药丸。

那药丸入口即化,不过几息,她的脑子便茫然一片,两眼发黑,思绪溃散。

恍恍惚惚间,她听到一声偏执阴冷的笑声在她耳边落下,嗓音间,还带着无尽的缱绻,仿若情人之间的呢喃。

“心语,乖乖睡一觉,等你睡醒,咱们就成亲。”

第31章

醉归院落,明月梨花。

紫红的霞光铺撒漫天。

在一阵喧嚣的礼乐中,元燧一身富贵泼天的大红喜袍推门而入。

红绸之下,花心语凤冠霞帔,面上没了那道烙印,不过略施粉黛,那张小脸便足够魅惑苍生,美得不可方物。

安静又乖巧的坐在床榻上。

深色的瞳孔没了往日的亮光,而今,深沉的宛若一潭无风无波的死水。

元燧迟疑一瞬,扶着门框的手一紧再紧。

花心语听声抬头,懵懂的瞧着他,也不言语。

元燧心口却闷闷的难受,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儿。

那日手下人给他的‘邬渠’,他到底还是用了。

她对他无情又何妨?

他说过,没有人能再将她从他身边带走。

花心语这辈子,都只能是他元燧的。

坚定了这个念头,元燧好受了许多,走到床边温柔的牵起那只素白的小手,他面上神情柔情似水,缱绻又温柔。

“心语,吉时已到,过了今夜,你便彻彻底底是我的妻了。”

花心语闻声,木讷的歪着头,眼底无恨亦无情。

可元燧不在乎,只要能将她留在自己身边,他什么都不在乎。

扯过喜帕盖在她头上,元燧动作轻缓又轻柔。

无人察觉,那喜帕落下的间隙,花心语原本黯淡无光的眸子,转瞬而逝一抹幽暗的冷光。

喜堂之上,宾客二三,大都是锦衣卫的人员。

元燧牵着花心语踏着霞光而来,她果真听话至极。

拜堂行礼,元燧拉着她做什么,她便乖乖的照做。

拜过高堂,拜过天地,随着喜婆一声‘礼成’,花心语隔着盖头,拉着红绸的手指用力的发了白。

漫天霞光隐匿云间,炊烟袅袅,月,无声攀上天际。

花心语被再次送回房间后,耳边的热闹喧嚣随之消散殆尽。

她花了整整半个时辰的时间才缓过神来。

元燧多半是对她用了药。

他以为自己会对他言听计从,从此往后再无主见,可元燧千算万算没有算到,她的身子早异于常人。

当年段策衍为了救她,在她身上砸了无数奇珍异宝,那几年,她就像个药罐子,日日参汤名药不离口。

这么养着,倒是将她的身子养成了百毒不侵的益处来,除却那些迷魂散,这世间大都数于她身子有害的毒药,皆于她无用。

紧紧凝着那扇木门,花心语的心头却无半分松懈庆幸。

她知他阴暗,是个睚眦必报的性子,可她却从未想过,自己当年深爱着的男人,居然是这幅模样。

忍着恶心,直到屋外的脚步声彻底远去,她再按捺不住,一把扯下了遮挡视线的喜帕。

元燧既是执意送死,这便怪不得她心狠手辣。

沉着脸走到桌边。

桌面上两杯合卺酒对立而放。

花心语抬腕抖出一包药粉,动作间,果断决绝,不带一丝拖泥带水。

为确保万无一失,她将药下进了两个杯子里。

夜深,元燧一身酒气,醉醺醺的回来,步履踉跄,已然不知天南地北,满嘴的胡话。

只是那胡话,三句不离花心语,十句里,八句承载着他的情。

“心语,今后,就你跟我。”

他晃晃荡荡走到她面前,大掌捧起她的小脸。

口鼻之间,喷洒而出的酒气,熏的花心语也醉了脸。

他却忽然裂开嘴,笑得跟个得了糖的孩子一样。

他说:“这次,终于是真的了,心语,我再不用在梦里娶你,这次,你是真真正正的回来,跟我拜了天地了。”

“今后,我们不闹了,再也不闹了,我,我安安心心待你,我一定,一定好好待你。”

花心语无声凝视着他,阴沉的眸子里,依旧没有半分波动。

得不到回应,元燧眼眶渐渐就红了。

满腹委屈无处纾解,他踉跄着步子走到桌子边,举起两杯合卺酒,一杯对着花心语,一杯送到自己嘴边。

花心语的心微微提起,面上却不着痕迹。

元燧也不急着喝。

隔着喜烛的光,他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她,眼底的情绪慢慢被氤氲侵染,他只觉得心口窒息一般,痛不欲生。

“心语,你想我喝吗?”

第32章

元燧稳住身形,他眸中含泪,扯出一抹笑。

他这句话,没头没脑。

花心语心头闪过一丝不安,被他看着,莫名有种被看尽看透的错觉。

“罢了。”

他也不求着她答话,闭上眼认命一般,仰头将那杯酒一口饮尽。

另一杯,他只看了一眼,旋即也送到了自己嘴边。

花心语看着他,他也只是无奈的笑:“我记得心语不爱饮酒,这杯,我喝好了。”

话落,他再次仰头。

香甜的酒水落进嘴中,他眼中红晕越染越多。

花心语袖间的五指,也越收越紧,强忍下眸中的酸涩。

说不是何种滋味,心头就好似被人打翻了五味瓶,百感交集。

或许,当年带他回花家,是一个错误至极的决定。

如果她不曾对他一见倾心,这一生,他们都不会有交集。

两杯凉酒下肚,元燧扯着衣襟走向花心语,嗓音沙哑破碎,眸光稀碎难合。

捧起那张清艳的小脸,他的视线落在那红润的唇上,喉间难耐的滚动着,只一瞬他又慌乱挪开。

带着酒气的一吻,最终落在了花心语的锁骨之上。

男人动作轻柔缠绵,凉薄的唇如羽翼一般轻轻扫着她的身子,修长的手指缓缓落至她的腰间。

花心语的呼吸,跟着就乱了。

她下意识想躲,可她怕露馅,不敢动作,只能咬着牙任由元燧在她身上肆意流连,留下种种暧昧红痕。

她还不能与他撕破这层伪装,她是想元燧死不假,可她从未想过,杀她的同时搭上自己。

为明哲保身,她只能给他下慢性毒,这种药得持续不间断的下在他的吃食里,一点一点让他的身子从里至外的腐败。

如果现在被揭穿,她怕再无机会。

“心语,心语……”

元燧趴在她身上,一声一声,字里行间是花心语听不明白的悲恸和绝望。

湿热的泪落在她身上,她被灼的一颤,心头好似被烙了个洞,身子竟也跟着痛了起来。

本来,不该见面的……

他与她这辈子,都不该相见的。

一夜无眠,花心语仰着头盯着喜红的床帐,一直到天光破晓。

她本以为这一夜,元燧会在她身上无尽的索取。

可他没有,他只是合着衣衫抱着她,小心翼翼的亲她,甚至,都不曾碰过她的唇。

花心语莫名觉得看不透他。

更确切些说,她这辈子就从未看透过他。

花心语是在元燧有转醒迹象的时候,缓缓闭眼睡去的。

几乎是她安稳呼吸响起的瞬间,搭在她颈窝处的脑袋便有了动静。

沉吟着抬起头,元燧的眼底布满了猩红的血丝。

无声望着怀中终于舍得闭眼的女人,他无奈极了。

“我是什么洪水猛兽吗?至于怕我怕的一晚上不敢闭眼吗?”

花心语多久没睡,元燧便装睡装了多久。

凝着她的红唇看了半晌,晚上估计着那合卺酒里的东西,他没敢亲她,这会儿,嘴里应该不会有了吧。

他微微合上眼眸,再忍不住,垂下脑袋在她唇间落下一吻。

原是浅尝辄止的一吻,可花心语对元燧好似有着无尽的诱惑,一沾便上了瘾。

气息升温,呼吸加重,元燧眼底的理智隐隐有了崩塌的迹象,唇齿间的动作也愈发的霸道,带着侵略性。

床榻间的花心语不满的皱眉,嘤咛了一声。

元燧飘远的理智瞬间被拉了回来。

他惶恐不安的抬头,一口气梗在喉咙口,直到花心语翻了个身,继续沉沉睡去,那口气才沉沉吐了出来。

悲恸回眸,元燧颓靡的靠在床头,一手盖住俊脸,温热的泪从指缝间溢了出来。

“花心语,这辈子,真的栽你身上了。”

“可是,我还有未成之事,我还……不能死。”

第33章

花心语醒来时,天色已经大亮。

床铺的另一侧冰凉一片,早已没了元燧的温度。

她翻身在床上躺了许久,周遭是熟悉的气息,裹挟着她的心肺,逼进那稀薄的空气,叫人窒息。

直到,那扇木门被人敲响。

她无声抬眸,还没起身,那门已经被人推开来。

一个丫鬟模样的女子走进来,直奔床榻。

花心语听见动静,警惕的闭上眼,下一瞬,身子却急急跌进了一个温热的怀抱。

旋即,委屈的男声从头顶倾泻而下:“阿花,你不要我了吗?”

“段策衍?!”

花心语惊愕的睁开眼回头,果然就见有一身女装的段策衍紧紧将她搂在怀里,满脸的委屈。

“你……这是什么打扮?”

她还从未见过段策衍女装。

他生的漂亮,一双眼睛勾人又勾魂儿,除却身材伟岸了些,穿上这丫鬟的衣裳,梳着女儿家的发髻,居然毫无违和感。

甚至,漂亮的有些叫人移不开眼。

段策衍被她看的红了脸,咬咬牙,负气一般生硬的捏住她的脸蛋扯了扯。

“阿花还说!若非为了混进来见你,我何至于此。”

话落,他愈发的不好意思,眉眼一落,竟还显出了几分娇羞嗔怪的味道来。

花心语被他那一眼瞪的心都要飘起来了。

忙转身,安抚似的回抱住他的腰身,将脑袋搁在他的胸口蹭了蹭。

动作间,心口的衣衫被蹭散,段策衍就算不想看,那白嫩肌肤上星星点点的红痕,到底是没能逃过他的眼睛。

身子狠狠一僵,他的眼睛跟着就红了,周身隐隐有阴鸷暗涌。

“他昨晚碰你了?”

花心语怔愣抬头,见他凶巴巴的皱着眉盯着她的胸口看,她跟着垂头。

入目的红痕触目惊心,她自己都惊骇的瞪大了眼睛。

“不!不是!”

她不安的想辩解些什么,话到嘴边,她又觉百口莫辩,最后垂下头,眼观鼻鼻观心,不自觉的攥紧了拳头。

“没干别的,只是亲了。”

亲过……但是也不干净了……

最后这句话,她没能说的出口。

脑海中,那些原本美好的幻想,在这一刻被击的稀碎。

她这样的人,究竟有什么资格与段策衍在一起呢?

抿了抿唇,好半晌花心语抬起头,自暴自弃一般,从段策衍的怀中退了出来。

“我嘛,你也知道,元燧欠我的,我总得拿回来的。”

“可是!有我啊……”

段策衍眼眶全红了。

他悲恸的敛着眉,拉起花心语的手贴近心口,小声低喃一般,又重复了一遍。

“阿花,有我啊。”

“你找我不就好了吗?你要什么我都能帮你,你何必……何必要将自己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那哪能一样啊。”

花心语落寞的笑了笑,面容隐隐有一丝皲裂的痕迹。

“我的仇,自然得我自己来报的,我哪能,拉你下这趟浑水呢。”

段策衍尚且还有大好的人生,而她,早已不是完璧之身,没有显赫的家室,无父无母,还是戴罪之身。

她与他,已是云泥之别。

这些年,她已经承了段策衍太多的恩惠,再多,她便真的还不起了。

“阿花,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段策衍心口不安,她的眼神让他惶恐,抓着她手腕的大掌也不自觉加重了力道。

“你真的,不想要我了?”

她试图安抚他心间的不安,也试图给自己一个勇往直前的勇气。

“段策衍,如果我报了仇还能有命活着,我就嫁你。”

第34章

段策衍并未在这屋子里多待。

怕被人发现,花心语几乎是推着他离开的。

纵使他百般不情愿,到底还是拗不过花心语。

走前,他只对花心语说了两个字:“等我。”

午膳前,元燧回来了。

飞鱼服都没来得及换,他便赶着来找花心语,那模样,好像怕她跑了似得。

踏槛进来,他还在喘着粗气。

花心语闻声,无神的抬头,还未开口就被他一整个抱进了怀里。

扑鼻而来的冷香直往花心语的鼻尖钻,分外的催人作呕。

强忍着不适,她只字未言,元燧也并不在意,只拉着她到桌前坐下。

看了眼桌面上的糕点,他眸中光亮闪了闪,下一瞬又归位语静。

“心语在吃糕点吗?”

花心语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须臾,又拿着那糕点举到他嘴边。

单调的吐出一个字:“吃。”

元燧背脊一僵,眸光颤了颤。

花心语却置若罔闻,只机械的举着那糕点在他嘴边,倔强的要喂他。

她又重复了一遍。

元燧好不容易舒展开来的眉宇再次拧做了一团,心头酸涩泛滥。

有什么堵在嘴边想问,停顿一二,又被他硬生生吞了回去。

“好,吃。”

“心语给的,是毒,我也甘之如饴。”

说罢,他果真就着花心语的手将那糕点咬进了嘴里。

糕点入嘴的间隙,一道陌生男人的声音在院子里响起。

元燧应了一声,走出去。

花心语眸光一顿,果断跟着起身,亦步亦趋的跟着他。

元燧只是淡淡侧头看着她轻笑了一声,末了,索性牵起她的手拉着她走。

“被心语黏着的感觉,真好。”

他欢喜的扯着嘴角,笑容可掬,好似真真欢喜。

花心语心下却阵阵鄙夷,依旧只觉恶寒。

迟来的深情比草贱,而今,他再多的好都入不得花心语的眼。

血海深仇,不是说过就能过的。

“统领,您吩咐我们去查的东西都查到了,这些……”

话语间,男人像是才看到元燧身侧的花心语,话音急忙顿住,不敢再多说半个字。

元燧却半点不在意,颔首示意他继续:“有话就说,我没工夫等你支支吾吾。”

得了元燧的令,那男人也不敢再隐瞒,从袖间抽出一封信如实道:

“您吩咐我们去调查的几位大人的罪证都在这里,只要把这些东西交上去,桩桩件件都是诛九族的罪名。”

元燧收了那信封,眼神示意他退下,转身,又将那封信交到了花心语的手上。

“心语,我说过的,弥补你。”

“这些人都是当年参与陷害你父亲一事的官员,我帮你把他们都杀了给你解气,好不好?”

男人声音轻缓,随风一起来,明明带着无尽的缱绻柔情,落在花心语耳朵里,却莫名渗人。

花心语稳住心神,眸光不着痕迹的闪了闪。

下一瞬,她又扬起无辜的眸子,露出一个灿然的笑:“报仇,好。”

能借元燧之手让那些罪该万死之人伏诛,她求之不得。

那些蝇营狗苟之辈,早该偿命!

元燧轻笑一声,又将那信封收回来,搭在她的下巴上,轻轻往上一挑,目光恣意,稀碎的光间,尽是残忍。

“心语,你乖乖的不吵不闹,相公送你一份大礼,保证你欢喜。”

第35章

位极人臣太久,元燧一向肆意,随心所欲惯了。

这话,他却说的笃定又认真,眸中还闪过一丝视死如归的决绝。

花心语红心往下坠了坠,攥成拳的小手在男人大掌签过来的瞬间送散开来。

那修长的五指强硬的挤在她的小手之间,偏要与她十指相扣。

花心语没有将抗拒摆在明面上,只叫他牵了几息便默然的松开手,往旁侧的合欢树下走去。

手被松开,元燧失神的低头看着五指,指缝间仍残留着丝丝余温。只是那主人,也委实无情,居然,连手都不肯给她牵。

是夜,万籁俱寂。

花心语一直挨到三更天,确定身侧的人睡着,她才从床榻间爬起来。

今日那封信,她实在好奇。

她记得,元燧将那封信放在桌案右侧第二格的抽屉里了。

轻手轻脚,摸着黑走到那桌案边,她凝神屏息,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借着微弱的月光,她却怎么也找不到那封书信。

明明……就在这儿的才对。

她亲眼看着元燧将东西放进来的。

“心语在找什么?”

头顶,一道暗哑的声音穿透层层夜色,惊雷一般在花心语耳际陡然炸响。

花心语惊慌抬头,呼吸都紊乱了。

慌乱间,一只有力的手臂揽着她的腰将她拉进怀里。

下一瞬,她便被身后的男人带着坐了下来。

熟悉的气味将她包裹其中,花心语只觉遍体生寒。

“你防着我?”

“你知道我清醒的很?”

元燧困倦的将脑袋搁在她的颈窝里,不顾她的挣扎将她摁在怀里。

“一早就知道的。”

从在屋子里看见她睁眼的那一刻,哪怕她竭尽全力,可那嗜血的恨意,哪里是说压就能压的下去的呢。

他的心语,一点儿都不合适当坏人。

她还是太单纯了。

花心语被他贴的难受,眉目瞬息便染上了刺骨的寒霜。

“元燧,你真够恶心的,明知我厌恶你,你就不怕我在你睡着时候一刀杀了你?”

“怕啊。”

元燧声音闷闷的,湿热的气息一脱口,便尽数喷在了花心语的脖颈上,惹的她寒颤不止。

不等她推搡,元燧又自嘲的嗤笑了一声。

“不过,再怕又如何啊,我说了的,只要是心语,怎样都好。”

花心语嫌恶的啐了一口。

她算是看明白了,元燧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闻声,元燧依旧随意。

骂他什么都好,只要能看见她,能听见她说话,能将她留在自己身边。

元燧觉得,哪怕变成疯子,能和她在一起,也不错。

张嘴在她脖子上轻轻咬了一口,赶在花心语忍无可忍发怒之前,元燧伸手在桌面上随意一抚推开一摞书籍,在书籍下,捞过来一把信塞到了花心语手上。

他抬头,一边点着火折子一边给她解释:“你想看的,都在这儿。”

那成堆的信封里,最顶上的那一封,就是花心语白日里看见的那一封。

花心语探究的侧头,咫尺之距,元燧只是随意的扬眉,将她眼底探究狐疑无视的彻底。

“不看吗?不看,我可就收回了。”

话落,他真就要去收那堆信笺。

花心语眉目一凝,伸手去拦,动作间,一封尘封的信被她抓进了手中。

封皮上,硕大的墨笔‘元燧亲启’,右下角却还有一小行。

那是蛮夷的字迹。

花心语在蛮夷生活了两年,她甚至都不曾迟疑。

抓起那封拆开来,里头信纸上,通篇歪歪扭扭的字符。

花心语瞳孔颤了颤,碰了火一般从他身上跳下来。

“元燧!你竟然敢与蛮夷勾结!这是砍头的死罪!”

第36章

元燧自始至终都淡定自若。

哪怕是被花心语发现了这性命攸关的书信,他也不过淡淡的勾着唇,素手微抬,勾住她的衣摆,轻轻一拉,便将人拉到了怀里。

薄唇贴着她的耳廓,他轻轻嗤笑了一声,浑不在意:“心语这是在担心我吗?”

“我以为,心语看到这封信该欣喜若狂,毕竟,你能置我于死地,然后洋洋洒洒的离我而去。”

花心语恨极了他这幅漫不经心的态度,巴掌抬起,狠狠扇在了那张冷峻的面旁上。

她的手疼的发颤,那半边脸也跟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个透彻。

“元燧,你怎能当卖国贼!你是大祁人!你是大祁的锦衣卫!”

父亲自小就教她,身居高位,要以德配位。

从前,她恨元燧只是因为家仇,而今,因为这封信,还多了国恨。

元燧眼中并不见太多的情绪波动。

手指轻轻帮她将脸颊边散落的青丝别到耳后,幽深的夜色里,他不经意的勾起嘴角,语调却带着无尽的落寞和惆怅。

“心语觉得,我是那种卖国的恶人吗?”

闻声,花心语只死死凝着他,一言不发。

可她也不用说话。

那双群星璀璨般耀眼的眸底,恨意流转已经将她的态度摆在了那儿。

她恨他,且比以往更恨。

那泼天的恨意充斥着她那张精致清艳的小脸,元燧看的真真切切,心也疼的明明白白。

“就,这么讨厌我吗?”

他讪讪垂下脑袋,声音愈发的低哑。

花心语厌恶他的触碰,发狠推开他。

这一夜,注定无眠。

天光大亮时,花心语卷着被褥缩在贵妃榻上。

元燧从独自换着飞鱼服,身后那道炽热的视线紧随其后。

他不用回头,那恨意凛然的小脸只要稍稍一想便能浮现在脑海之中。

叹了口气,手指停在腰侧的绣春刀上,他只无奈的吐出了一句话:“记得用膳,拿什么与我赌气都好,唯独别用你自己的身子。”

“收起你的假惺惺。”

花心语嫌恶的瞪着他。

元燧闻声,敛了眸里的情绪没再开口。

抬脚走到门边,花心语又拿着一方小枕扔到他脚边。

“什么时候放我走?”

往前的步子一顿,元燧面上的沉稳再维持不住。

眸中泄出一丝痛苦,他近乎残忍的扯着嘴角回头:“就要走吗?”

“心语,我给你机会,你把你手里的毒下完,我就放你走。”

花心语惊骇瞪眼,呼吸狠狠一滞。

“你都知道?!”

“那你还吃那些东西!”

元燧半点不在意,捡起那方小枕走到她身前。

“我说了,只要是你,给我下毒我也甘之如饴。”

话落,他俯身将抱枕塞进她怀里,另一只手强硬的掰过她的小脸,拇指在她红润的唇间摩挲着,那凉薄的唇,跟着就要落下。

花心语眼底厌恶明显,在他落下来的间隙她就侧开了头。

那一吻落在了她的面颊上。

花心语一脚踢开他,嫌恶的擦着被碰过的脸,眼眶猩红:“元燧,我会杀了你,一定会!”

第37章

出了元府,锦衣卫的百户迎在元燧身侧。

看他面颊红肿,眼下乌青明显,男人明显一怔:“大人,您这伤……莫不是那‘邬渠’不管用?”

那‘邬渠’还是经他手给出去的,若是真不管用,他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元燧无声侧头,只淡淡道了句:“走。”

男人话到嘴边,被堵了回去。

自两年前出了那事儿之后,他一路跟着元燧,深知他这些年过的有多不容易。

为了个女人他都快把自己的命折进去了。

他只是觉得不值当。

“大人。”

一口气一忍再忍,百户到底还是没忍住,顶着挨训的风险,沉声开了口。

“属下不懂您这番固执究竟是为何,实在不行,您不妨放手吧。”

“就当是为您,也当为花小姐,各自安好,也挺好的。”

他这话才一脱口,元燧的脸就阴沉了下来。

百户背脊一僵,脖颈间稀薄的呼吸紧了紧。

下一瞬,又听元燧沉沉叹了口气,难得没有因为他那句僭越无理的话发怒。

“你没爱过人,你不懂。我离了她,与死无异,我不愿放手,也不想放手。”

“起码,让我最后在拥有她一段时间,哪怕只是一个月……”

他这话说的突兀且无厘头。

百户二张和尚摸不着头脑,却无端在空气里嗅出一股子悲恸的气息来。

“大人……”

“我心里有数。”

元燧敛下眼眸不欲多说,百户便也不再多问。

今日开口已然是僭越,人各有命,言尽于此。

元燧自幼聪慧,他怎会不知百户话里的意思,可放手二字脱口容易,实践却难。

没有花心语的那两年,他过的生不如死。

而今他好不容易才把她找回来,他怎么甘心,怎么甘心在他还活着的时候,放她离开。

她的事未成,他说过的,他要弥补她,竭尽所能的弥补。

元燧出府后,花心语也并未在屋里久待。

元府她来过,哪怕时隔五年,这里的亭台楼阁皆与记忆里的无差。

一路走出主院,元燧并未叫人限制她的自由,只是要出府的话,需得有人跟着。

她也浑不在意。

要跟便跟着吧,多了一群尾巴而已,她要做的事情,她不信元燧会不知道。

他干出那桩桩件件惹人鄙夷的事情,他以为他的好日子还能过多久?

福顺茶楼雅间内。

花心语坐在靠窗的位置,许久才等来要等的人。

一个坡脚的中年男人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到她跟前落座,出口的声音好似铁锈摩擦,刺耳又骇人:

“经年不见,小姐可还安好?”

花心语抬头,就见一个满面沟壑,面上一条骇人的刀疤横亘了整张面庞的男人自顾自的给自己斟了杯茶。

“权叔。”

此人是当年她父亲手下的家臣。

前身是江湖上的人士,父亲出事后,他便隐匿市井,在这京中做些小本生意维持生计。

花心语朝他微微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看了眼旁桌偷听的尾巴,她厌恶的皱眉。

思虑一瞬,明目张胆的将一封信推到他跟前。

“权叔,此事你帮我办成,我不会亏待你。”

“抱歉,夫人。”

旁桌的人坐不住了,起身走过来,也不觉有何不妥,当着两人的面便将那信封拿了去。

“属下也是依照吩咐行事,夫人见谅。”

花心语的眸子沉了一分,阴阳怪气的嘲讽:“说的好听我是夫人,你们这行径,与看诏狱里的烦人啊有何区别?”

男人被哽的皱眉。

花心语却收了视线不再做声。

无人察觉,桌子下,一大一小两只手碰了碰。

一团小纸条,就这样避开了所有人的视线。

第38章

从福顺茶楼出来,外头的天隐隐有些阴沉,乌云压低,不久后大抵有一场倾盆大雨要来。

花心语无声抬头开了几眼,半点儿不着急。

顺着长街一路往前,她漫无目的的走了许久,最后,停在了一处云吞摊子前。

那摊主是个上了年纪的阿婆,此刻正费力的拖着摊子试图往屋檐下去。

一只宽厚的大手从那阿婆的另一侧落下,轻而易举就抬起了她半天都没拖动的锅炉。

段策衍朝那阿婆弯唇轻笑:“阿婆,我来吧。”

“哟,小公子,是你啊!”

阿婆一眼就认出来人是一连半月,日日落下夜幕都要来她摊前吃一碗云吞的小伙。

两人合力将摊子挪到屋檐下,阿婆一手叉腰,给段策衍递了杯水。

“今天还是你一人?你喜欢的那位姑娘又不来吗?”

几日前,她就发现了。

往常这红衣小伙都是天擦黑才会带着个乖乖巧巧的小姑娘一并来吃云吞,这几日,他青天白日就来,也不见那位漂亮姑娘了。

他日日一来,就要在她摊边坐上大半日。

阿婆也是个过来人,只当他是与心爱的姑娘闹了矛盾,无奈的叹息一声,沧桑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小公子,追姑娘都得有耐心,投其所好才最重要,我看那姑娘对你不像没有情谊的样子,你与她好生说说,你们是好人,很登对的。”

一提到花心语,段策衍的神情就恹恹的落了下去:“她……不要我。”

他语气里是说不尽的委屈,更多的,是无奈:“罢了罢了,我再多等等她,她要是再不回来,我就把她抢回来。”

阿婆听的一头雾水,看着一脸坚毅,大有要去抢亲架势的段策衍,她忙摆手。

“小公子,你心爱的姑娘若是已有婚配,拆人姻缘的事情可做不得,会遭报应的。”

“不是……”

段策衍眼底的建议还没发芽呢,就被阿婆这番话浇了个透心凉。

他,算拆人姻缘吗?

可是,阿花说过要嫁给他的……

就算要论,也该是那个姓元的拆散他和阿花的姻缘才对。

该遭报应的,应该是那个姓元的。

“想什么呢?”

花心语笑着走到他身边,戳了戳他的肩膀。

段策衍此时此刻却全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烦闷的要命。

“没想什么,想个姑娘。”

“哦~”

花心语眉眼一挑,故意曲解他的意思。

“敢问段小公子,这是在想哪家的姑娘啊?居然想这么出神?可要我给你做个媒?”

“哎呀不用,阿花她……阿花!?”

段策衍话说了一半,忽然发觉这声音莫名的熟悉,猛然回头,果真就看见了那张让自己魂牵梦萦的脸蛋。

他身子一僵,忙摆手:“我没想旁的姑娘,阿花,我在想你,只想你。”

看着他惊慌失措的模样,花心语没忍住笑出了声儿来。

“你紧张什么?我又没说你在想别的姑娘。”

“我……我还不是怕你误会。”

段策衍是真的怕。

他现在日日都在后悔,早知道就不来这该死的大祁了。

如果一直待在蛮夷,阿花说不定已经和他成婚了,哪来的什么姓元的,又哪里会有这么多糟心的事情。

委屈的低下脑袋,他试探性的将手伸出去,小声道:“阿花,能牵手吗?”

他不是没看见花心语身后守着的男人,可是他真的已经好久没有和她牵过手了。

他想她,很想很想。

花心语软了心,小手慢慢勾住他的掌心。

十指相扣不过间隙,一道阴冷的男声就从不远处随冰凉的风一起传了过来。

“蛮夷九皇子还真是有闲情逸致,花两年时间把一个女人骗的团团转,你的目的是什么?复仇?还是一时兴起?”

第39章

凉风中,段策衍欣喜的笑在脸上挂着不超半刻,墨色的眸忽然就阴沉下去。

直迎上不远处,一身飞鱼服,身长玉立的元燧。

段策衍挑衅一般扬起头,面上是花心语从未见过的张扬桀骜。

“收起你那腌臜的思想,我与你不同,我不屑骗任何人。”

“不屑?”

元燧好似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不答反问。

“你的不屑好像只是嘴上说说,不然,心语怎会时至今日还不知道你的身份?”

段策衍被堵的皱了眉。

花心语在两人这番对话里怔愣了许久。

直到察觉到扣着她五指的大掌在隐隐收紧,她茫然仿若脑子才瞬间回过神来。

“蛮夷……九皇子?”

她重复着这句话,不解的侧头看着段策衍。

“你不是什么蛮夷贵族的小公子?你是蛮夷皇室的九皇子?”

“所以,你一直在骗我?”

段策衍摇了摇头,想为自己辩解些什么。

可话到嘴边,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了。

元燧见缝插针,走到花心语身边,一手拉住她另一只小手,幽冷的眸光落在段策衍身上。

“事到如今,你还打算骗下去?蛮夷九皇子。”

“做人总得坦诚些,心语应当什么都同你说了吧?你却骗了她整整两年。”

“我猜,她大抵还不知道,那位当年死去的蛮夷太子与九皇子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吧?”

此话一落,花心语的眸子陡然放大,不敢置信的看着身前,与她朝夕相处了两年之久的男人。

“阿衍……你,你是为了报复,才救我的?”

“怎么可能!”

段策衍惶恐的拉着她,眼底是真真切切的无措和惶恐。

“阿花,我承认,我起初救你是因为认出了你是大祁的心语郡主,一开始我确实居心叵测,可是我与你朝夕两年,你会不会杀我阿哥我怎会看不出来?”

“更何况,你不是说了吗?杀我阿哥的是花心语,我信你的啊,我自始至终都信你,阿花,我是真的喜欢你,你别听姓元的挑拨离间。”

他悔了,好悔。

如果一开始就与她说清花,今日是不是就不会有这样的事情了。

他的阿花,会不会不要他了?

她会厌恶他吗?

心头有一颗名为恐惧的种子在迅速的生根发芽。

段策衍锦衣玉食长到这么大,他从未如此恐慌过。

元燧拉着花心语的手试图把人拉进怀里,眉宇间尽是胜利者的得意与挑衅。

“心语,这就是你要嫁的男人,他欺你瞒你,你还要与他同行吗?”

“元燧,你放开我!”

花心语咬牙甩开他的手,眼眶通红,墨色的瞳仁里充满了不解和愠怒。

“元燧,你是见不得我好是吗?”

“为什么你总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剥夺属于我的幸福?”

元燧愣在原地,不解的看着花心语。

“我,我没有,我只是不想你被骗……”

“够了!”

花心语拉着段策衍一连下了三个台阶,仿若与元燧面对面多待一秒都是窒息是折磨。

“元燧,收起你那些恶心人的怜悯心,我不需要!我的人生不需要你来指手画脚,我爱跟谁在一起就跟谁在一起,那个人绝对不会是你!”

第40章

花心语的话如锋利的尖刀剜的元燧寸步难行。

他拧着眉想上前,花心语却厌弃的瞪着他,凌厉的眼风跟刑场专剜人肉的刀子一样,一刀一刀,割着他心头的软肉。

胸腔内,鲜血淋漓。

“心语,你能不能,能不能别那样看着我?”

那双眸子冰冷刺骨,冻的他浑身血液冰凉。

他和她,明明不该是这样。

他们本该幸福美满的。

她看他的眸子,本该自始至终盛满了爱意。

“你别叫我的名字!”

花心语的情绪已然在崩溃的边缘。

她对元燧的厌恶程度已经到了不可估量的地步。

她厌他恨他,只想杀他。

他凭什么理所当然的出现在她的生活里,又想当然的夺走她生活里的所有美好。

他以为他是谁?

“阿花,别,别哭。”

段策衍在她身侧,见她落泪,眼眶跟着也红了。

“阿花,大不了我不要你嫁给我了,你想如何就如何,你要复仇我也帮你,你只别哭,好不好?”

他哽咽着想将花心语抱进怀里,手腕抬起,受惊似得又落了下来,心头是无尽的悔恨。

他不该瞒她的,如果一开始就跟她说清花,如果他不曾抱着那些许侥幸的心理,她就不会这么伤心。

花心语握着他的手在不断收紧,心尖儿跟针扎似的,疼的她呼吸困难,指尖不受控的发着颤。

元燧被她那一眼看的浑身发凉,心头插着个带刺的钩子,血肉模糊之下,稍动都是撕心裂肺的疼。

可他隐隐有预感,如果他此刻不上前,今后怕是再没机会。

“你就非得在我的生活里兴风作浪?”

花心语无声的眸子阴沉似雪,寒霜漫漫。

那盈盈的泪珠挂在眼角,话落的那一刻,元燧的身子极度不安的颤抖了一下。

哑然张口,他再说不出一句话。

花心语从未觉得口鼻间的呼吸如此稀薄过,好像,她再多待一秒就会窒息而亡。

痛苦,无尽的痛苦,将她的生活搅得天翻地覆。

而这一切都是她曾经深爱的男人带给她的。

“元燧,我以为我与你说的已经足够清花,你欠我的你还不起,哪怕你把你的命赔给我,我对你的恨也不会有丝毫的改变。”

“从今往后,你爱折磨谁都好,我只求你别再来我面前,我看着你,只会觉得恶心。”

言尽于此,花心语转身,拉着段策衍头也不回。

身侧的锦衣卫下意识的想拦,花心语一个冷眼扫过来,带着浓郁的恨意。

“都给我滚开!”

锦衣卫怔然瞬息,面面相觑,默然一瞬又齐齐看向痛不欲生的元燧。

到底是没得到元燧的命令,没人敢再自作主张的拦着。

“心语,花心语。”

元燧绝望的念叨着花心语的名字,每踉跄着往前一步,身子就跟被刀割裂了一般。

想他堂堂锦衣卫统领,何曾这般狼狈。

可他,居然也有求而不得的时候。

“噗!”

一口殷红滚烫的鲜血从元燧嘴里喷洒而出。

双腿一软,他再支撑不住,单膝跪倒在地。

时常跟随他身后的百户惊骇一瞬,忙上前来搀扶他。

“大人!”

元燧死死握着绣春刀,剧烈的疼痛毫无征兆,心肺筋脉里好似钻入了无数只虫子,蚀骨的疼叫他面上血色全无。

喉间的腥甜还在一股一股的往嘴里涌。

“没时间了……”

他抬头紧紧盯着花心语离开的方向,忍着疼,生生咽下嘴里的铁锈腥甜,另一只手牢牢的抓着百户。

“得快!”

他欠心语的,必须在他死之前还清。

“顾不得那么多了,那个位置,必须给心语。”

第41章

百户跟在元燧身边数十载,帮他处理过的大小事件数不胜数。

他知道元燧话里的意思,也深知他口中所说之事的危险性。

可比起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百户更担心眼前人的身子。

“不会没时间的,大人,属下去找大夫,您放心,属下认识许多名医,您不会有事的。”

“不用。”

元燧一连吐了好几口黑血,身上的疼才稍稍缓和。

他颤抖的扶着绣春刀站起身子,拽着袖脚毫不在意的擦掉嘴角的血迹,仰头自嘲的嗤笑出声。

“我这身子,早已是强弩之末,不必费心。”

“再说,我若不死,心语心中的气,如何能消。”

他的命,得还她。

留不住的,她今后的人生,他注定陪不了她了。

既是不能陪,那就在离开前,帮她扫平一切阻碍。

毁了花心语的前半生,他总得竭尽所能,还她一个安稳无虞的后半生……

百户痛心疾首。

他不懂这深沉的情爱,他只知道,如果不是花心语,元燧现在依旧是能呼风唤雨风光无限的锦衣卫统领。

可现在,就因为花心语那无尽的恨,那个从底层摸爬滚打出来的统领,已经走到了末路。

他明知大婚当夜的合卺酒有毒,又知那糕点不对劲,就因为花心语要他吃,他便能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身子被那毒蚕食,日日都要经历蚀骨锥心之痛,他却硬挺着大夫也不瞧,只用续命丹吊着命。

而诸上种种,只因为花心语要他死。

他怎么就那么听话,她要他死,他就能去死呢。

他可是大祁的锦衣卫统领,他死了,那些被他庇佑的百姓该如何度日?

为了个女人,他什么都不顾了吗?

百户面容扭曲,生出了不管不顾去与花心语对峙的心思。

旁人的话,元燧不会听,可花心语的话,他绝不会不听。

如果花心语能开口让他好好活着,他必然不会再这样度日。

元燧与他共事十几载,怎会不懂他的心思。

缓了口气,他似是累极了,极缓极慢的吐了口气。

“不许去找她,不许告诉她,不许为难她。”

三个不许,是元燧对百户的警告,亦是他对花心语深深的愧疚。

“我死后你们拿着元府的钱财走也好,继续效忠朝廷也罢,心语恨的只有我,她不会为难你们。”

“至于那些贫民窟的百姓,我应了护他们一辈子的话,只是眼下大抵要食言,只能劳烦你们代我照看。”

元燧总是如此,事事想的周全,连自己的身后事都安排的如此妥帖。

百户的眼眶却红的渗人:“大人,您安排了这个,安排了那个那您自己呢?”

他把他的钱财全分了出来,他甚至连棺材本的钱都没给自己留。

元家已经只剩他一个,他再一死,元家算是彻底绝后。

他从前明明那么坚毅,为了振兴门楣,他这些年来从不敢松懈,怎么到了这儿就要放弃了呢。

元燧闻声,嘴角忽然牵起了一抹温柔的笑意。

“谁说我没为我自己安排?”

他这辈子,为自己谋取了太多,临了临了,大抵老天也嫌他贪心,所以不愿将心语留在他身边。

她不愿留在他身边,那大不了,他死皮赖脸的留在她身边就好了。

等死后,他就去求求菩萨。

菩萨总归心软,他就求菩萨,让他永远陪着花心语。

第42章

头顶的天阴沉的好似要压到人的头顶上来。

花心语拉着段策衍走了好久,久到她脚都开始发麻,她才慢慢停下脚步,踩着台阶站在屋檐下。

段策衍一句话都不敢说。

他只当说多错多,他自幼嘴笨,也因这个缘故一直不得父皇器重,而今,他更不敢开口。

可他殊不知,花心语气的就是他什么都不说的闷瓜呆头样。

“你想气死我是不是?”

花心语拽着他的手一扯,段策衍旋即被拉的一个踉跄,倾下身子险些磕到她脑袋。

“阿花,你……你别生气了。”

段策衍话堵在喉咙口,憋来憋去也只吐出这几个字。

话才脱口,他立时更着急了。

“不是,我,我嘴笨,不大会说话,但是阿花,我对你真的是真心的。”

他怕花心语不信他,到那时,他就只能剖心自证了。

“我没有,没有不信你。”

花心语不是傻子,与段策衍朝夕相处两年,他待她如何,她心知肚明,她怎会怀疑他。

可他压根不给她开口的机会,慌慌张张就要给她解释。

那不是灭自己威风,涨元燧的气势吗?

段策衍被她吼的一愣,好半晌没回过神来。

“阿花你的意思是……”

“还能是什么,你以为你瞒得了我?”

“你的吃穿用度那都是泼天的富贵,流水的白花银往外送你眼都不眨一下,我早猜到你的身份不简单,只是我没想过你会是蛮夷的九皇子。”

“富,富贵吗?”

段策衍讪讪的挠了挠脑袋,面颊有些发红。

花心语踮起脚尖拉住他的衣襟将他的俊脸扯到自己跟前。

咫尺之距,呼吸交融。

段策衍怔愣一瞬,面颊陡然发红:“阿花你……唔。”

话才脱口,花心语软嫩嫩的唇跟着就贴了上来,将他嘴边的话全都堵了回去。

花心语知道段策衍在不安什么,惶恐什么。

当年她对元燧死心塌地的时候,也是这般滋味儿。

所以,她比所有人都清花,段策衍最需要的是何种形式的安慰。

一吻绵长,段策衍未经人事,一张脸涨的通红。

花心语的双颊也没好到哪儿去。

松开他的衣襟往后退了一步,花心语变扭的别开脸,小声呢喃。

“我的态度,够明显了吧?”

段策衍失了魂一样愣愣的看着她,许久不曾回神。

唇瓣上,温软的触感和清香经久不散。

那抹余温直往段策衍心尖儿钻,不过转瞬就将他似江海扁舟一般,起伏不定的思绪抚平下来。

花心语无奈抬头,伸出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天边,却在这时陡然落下一道惊雷。

那一声又闷又响,像是恨不得将天地一分为二。

花心语身子微僵,居然生出一丝不安的情绪来。

下一瞬,就听不远处一道喘着粗气的熟悉男声不间断的唤着她。

“小姐,小姐不好了。”

坡脚的权叔艰难跑到她跟前,气都没喘匀便焦急道:“元燧带着大队人马逼宫,企图弑君篡位!”

第43章

逼宫?

弑君?

权叔的话比方才那道惊雷还要响,落在花心语心间,骇的她耳畔嗡鸣,面色煞白。

“他究竟要做什么!”

他真与蛮夷勾结,要当卖国贼了不成!

没有过多的时间给花心语去思考,她提着裙边抬脚就往皇宫的方向奔去。

今日的京城,气氛格外的死沉,空气里都有着一股浓郁又难闻的铁锈味道。

花心语喘着粗气赶到宫门口时,那里已经围了大批看守的人马。

看样子,不是皇上手下的人。

为首的男人,花心语曾与他有过一面之缘。

他是锦衣卫里的小旗,一直跟着元燧做事。

那小旗显然也认出了花心语,眉头一锁,走上前来。

“夫人。”

“我不是。”

花心语想都没想就摇着头反驳了他的话。

男人默然一瞬,眼观鼻鼻观心,也没说换称呼,只冷声冷语道:“皇宫暂时进不得,您还请回。”

“元燧到底想做什么?”

花心语才不管他强硬的语气,皱着眉又往前一步。

男人沉吟着,话还未开口,就见大内之中,一道焰火直冲高空。

‘啪嗒’一声散落漫天。

花心语皱眉看着,下一瞬就见身后大批的御林军涌了过来。

花心语以为他们是来护君的,却不料,那御林军为首的男人径直朝着她跟前的小旗走来。

“时机到了,今日就是那狗皇帝的死期。”

冰凉之感从脚尖弥漫全身。

花心语还记得那晚在元燧屋子里翻出的那封,他与蛮夷的通信。

所以,他们都投靠了蛮夷?

他们都不要大祁了?

那小旗见她一脸不敢置信,到底是没忍住开了口。

“您不在的这些年,大祁在那狗皇帝的手中可谓是受尽屈辱,百姓们过着水深火热的日子,民不聊生,朝廷早就动荡不安,大人此举,不过是为国,为民,为……”你。

最后那个字,被他生生咽了回去。

元燧不让说,他也不敢。

这话的真假,其实都不用更多的东西去佐证。

单是她回京这段时日的所见所闻,她心里也有数。

只要不是把大祁交给蛮夷,只要下一位是个爱国爱民的明君。

花心语虽是皇室中人,对大内那位却没有半分情谊。

当年若非他是非不分,她的父亲怎会那般落魄的死在流放之地。

大祁不需要昏庸无能的君王。

御林军被放行。

花心语心里的不安却还在涌动。

总有一个声音劝着她进去。

她再不多想,拉着段策衍绕到侧门不远处的小拱门那儿。

人还没进去,元燧身边的百户就从侧门着急忙慌的跑了出来。

一头撞上花心语,他还被骇了好大一跳。

骂人的话卡在嘴角,抬头一看是花心语,他眼泪险些落下来。

“夫人!大人快不行了,求您,当我求您,您随属下去看他一眼行不行?只一眼,他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您,您就当怜悯怜悯他……”

大内宫殿。

金碧辉煌的大殿没了往日的威严,入眼的遍地殷红触目惊心。

花心语忍着恶心,一眼就瞧见了坐在台阶上,虚弱至极的男人。

她心头狠狠一坠。

段策衍在她身后跟着,想了想还是主动拉着她的手,将她带到了元燧跟前。

阴影落下,元燧一连喘了三口气才缓慢的抬起头来。

视线所及之处,是一张他做梦都想看见的面庞。

呼吸凝滞一瞬,他染血的嘴角勾起了一抹灿然的弧度。

“老天待我不薄,死到临头,居然了了我的心愿。”

他说话费力极了,身上全是血,也分不清是他的还是旁人的。

花心语一颗心被牵扯着,她从未想过,她的心还会被他牵绊。

元燧茫然的仰着头傻笑,伸手从身后掏出一个玉玺,献宝一样送到花心语身前:“给你。”

他说:“心语,这次够了,我带着所有欺负过你花家的人,来给你赔罪。”

“所以,你别再与我生气了,好不好?”

闻声,花心语眼底的泪再压不住,顺着眼尾决了堤。

“元燧,你别想,别想我会原谅你。”

元燧的眼眸恹恹的落下来:“嗯,知道,我太坏了,你恨我也好。”

恨着,起码比忘了他好……

三人站在一块,无人察觉那金碧辉煌的柱子后头,一个太监手持尖刀目光狠厉。

匕首的寒光闪过,还是站在远处的百户眼尖。

他惶然一瞬,瞪着眼睛焦急想上前,奈何为时已晚。

那太监已经握着尖刀朝着花心语冲了过去。

“元燧你个忘恩负义的狗贼!你杀我对食,我也要你永失挚爱!”

“噗嗤!”

两道声音一前一后,甚至没有间隔。

尖刀刺入皮肉的声音那般刺耳。

几乎是同时,那太监的肚子便挨了段策衍一脚,整个身子狠狠砸在柱子上,瞬间就没了声息。

“阿花,你没事儿吧?”

他慌乱的想去查看花心语的情况,却见她怔愣在原地,身上是元燧高大的身子。

没人知道在那瞬间,元燧是怎么忍着剧痛从地上起来,将花心语拉到身后的。

那匕首整根没入他的心口,玄色的衣衫几乎要被血迹侵透。

恍惚回神,花心语被元燧带着跌在地上,她面色全白了。

原本干净的衣裳上,全沾着男人的血。

元燧痛苦的呕出一口殷红,颇为惋惜的朝花心语露出了一个笑:“我本想让你杀我的,心语,我没想死在那死太监手里……”

“傻子!你是傻子!”

花心语原以为元燧哪怕是在她面前殒命,她也能做到无动于衷,可她错了,大错特错。

她的心还是会疼,会好疼好疼。

“谁让你逞英雄给我挡刀了,我就是死也不用你救!还是你以为这就能还我了?”

“元燧你怎么总是这么自以为是呢?我命令你给我起来,你不许死!”

元燧实在疼的厉害,急急咳出一口血。

他无声的摇头:“我觉得你定是想与我生不同衾死不同穴,怕你死后见我会糟心,这黄泉路,还是留给我一人去走吧,就当是我为你探路了。”

话落,他眼尾那滴泪没忍住,落了下来。

虽然很不甘心,可他还是看了段策衍一眼。

“大祁是我给花心语的,你,不许抢。”

段策衍心口闷的厉害,沉沉点头:“不抢。”

元燧吐了口气:“啧,好不甘心。”

他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抬手,抚上花心语的脸。

“你明明是我的,花心语,把你让给别人,我真的好不甘心。”

“不过,他能比我更好的照顾你吧。”

“花心语,祝你欢喜,每一天,都欢喜……”

话落,风止。

那修长的五指再撑不住落了下来。

元燧这辈子不求人不求佛,万事只靠自己,临了临了,他小声求了菩萨。

求菩萨保佑花心语,儿孙满堂,一辈子长乐无忧。